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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爷爷白石:从“囚徒”到省纪委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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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石(1927~),本名周德恒。直隶(今河北)乐亭周家营一村人。中.共.党员。1949年至1957年在共.青团河北省委工作。1955年被怀疑为胡风集团成员,遭到长期看押。1957年被打成右派,受到开除党籍、公职处分,并被送到黄骅进行劳动改造,劳改12年后被押送回老家唐山市乐亭县交给“群众专政”,1979年得到平反。平反半年后,白石到中科院农业现代化研究所工作。1983年担任河北省委常委,先后任省委秘书长、省纪委书记、中纪委委员、省人.大副主任等职。

   2005年,《从囚徒到省委书记》出版,该书是爷爷白石和奶奶冯以平(《女子世界》总编辑)历经9年写就的具有纪实色彩的自传体长篇小说,以反右及文革为背景,讲述了以主人公为代表的知识分子在历次政治运动中的坎坷经历。

   为平反奔波

   1969年爷爷被送回老家接受“群众专政”后,爷爷每年给中央、省里写申诉信,都杳无音讯。直到1978年,爷爷听到关于中组部等五部委制定摘掉右派帽子的55号文件的传闻,心里非常高兴,觉得可等到这一天了。爷爷决定到省里找有关部门要求复查爷爷的问题,由此开始了上.访之路。

   爷爷先赶到省里,省委门口聚集了许多上.访者,大多是听说了55号文件后来打探消息的,但信访处回复说右派问题一律不解决。于是爷爷直接到了北京,想找中央部门了解情况。在火车上爷爷一直担心,北京那么大,恐怕很难找到相关部门。

   没想到一出永定门车站,就看见一群群上.访者,他们大多手拎装着申诉材料的黑色塑料提包,身上的衣服因为风餐露宿变得脏兮兮的。不少人.大声议论着55号文件的内容。有的人还喊着:“谁去灵境胡同一块走啊。”爷爷这才知道那里是中组部接待上.访的地方。

   位于灵境胡同的中组部接待处大院,全是排长队等候谈话的人,门口有人叫号,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接待处是一个大厅,用布帘隔成约20多个小房间,里面一桌两凳,只容两个人隔桌而坐。爷爷进去把表一递,还没等爷爷讲,就有人说话了:“你的申诉信我们都看了,已写信通知省委组织部进行复查。”爷爷说省信访处说右派问题不解决。接待的人说,今天就通知省委组织部,让他们复查。

   爷爷喜出望外,没想到几分钟就把事办了,而且接待的人态度这么好。爷爷好像有了尚方宝剑一样,立即返回石家庄。第二天在信访处找到了组织部接待上.访的一位女同志,那位女同志却回答:“没见过他们的信,也没电话,右派问题不解决。”

   爷爷在北京与石家庄之间跑了两趟无果,中组部接待处的人安排爷爷住在永定门车站附近的上.访招待所等待消息。上.访的人太多,又是免费住宿,接待站条件不好是可以想象的,但爷爷心里已经很感激,这总比在车站睡觉强多了。

   终于平反

   爷爷在北京住了几天,中组部通知说,已经和省里联系,但需要给他们一些时间考虑,让爷爷回家等待消息。

   以前没有平反消息时,爷爷也多次上.访,那时知道上.访不会有结果,只是想探测一下政治气候,看看有没有松动迹象,那时遇到的都是粗暴对待。现在中央有了文件,在中组部多次催促下,省里竟然仍不执行,是爷爷没有想到的。这和河北省一些人长期执行极左政策有关,也可以看出极左思想在短期内很难改变。

   到这年秋天,县里召开右派分子会议,传达中央文件,内容是没摘帽的右派一律摘帽,所有右派都给安排适当工作,解决生计问题。一听就是55号文件内容,却不提确实划错了的可以“改正”,安排工作也不是恢复公职,是正式工还是临时工也不明确。

   这之后,爷爷被安排在滦南县文教局下属的文化馆工作。这时,报纸上已经陆续发表一些党内老领导的文章,呼吁恢复实事求是作风、平反冤假错案等,以后又开始公布公安部、中央党校等为右派改正的消息,不久各地报纸发表社论.公开提出为右派改正。其间,爷爷给团省委几次写信催问,但没有任何消息。

   1979年的春节,爷爷在焦急等待中度过。过完正月的一天,团省委来了两个人给爷爷送结论。爷爷记得那天风很大,刮起的沙子打得脸都疼。他们找到爷爷,说爷爷的问题“改正”了,恢复党籍,恢复原来工资级别,工作由县里安排。

   爷爷当时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在被打倒的20多年时间里,爷爷始终相信问题会得到解决,只是没想到会经历这么多曲折、拖了这么久。那天,爷爷和奶奶没有做任何庆祝,和往常一样平静地度过了一天。

[发表时间:2012/5/20 20:04:14] [访问:8979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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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28(4)   

    队长把嘴一撇说:“抓走一两个人那算个啥?村里一点动静没有,冷冷清清的,哪像个运动。上级说咧,这‘一打三反’运动必须轰轰烈烈有声有势大张旗鼓地进行。”白敬威坐在小板柜上慢声慢语地说:“这‘一打三反’是打啥?反啥?也得说说呀!人们都不清楚还怨冷冷清清?”他在村里辈分大,说话占地方也没啥顾忌。


    要是没人质问,队长那一套政治术语还能交待过去,因为许多运动都是轰轰烈烈、大张旗鼓这一套。这次公社开会这些套话他记住了,至于这“一打三反”是打啥反啥,他也是头一回听说根本没记住,有人一问傻眼了。灵机一动便找了个替身:“恩重,你有文化,给大伙儿解释解释。”恩重满脸的不服气:“我不知道那玩意儿。问个工分啥的找我,这是大事得队长说话。”


    “我一个字不识,报上咋说的文件咋说的,咱咋知道?你这识文断字的还能不知道?”


    “你不识字还没耳朵?你们开会公社是咋布置的?咱又没当官没开会咋知道,报上没这个,文件咱这平头百姓上哪看去?”恩重早就对这些运动不实事求是有反感。其实许多人也有反感只是不敢说罢了。恩重觉得自己是贫农,在队里又是个人物,所以啥话也敢说。


    队长看恩重那个不凉不酸的样子早就不高兴了,只是一再忍让,这次看他当众揭短,对自己冷嘲热讽便有些火了:“我可告诉你这是政治任务,别当儿戏。拿政治任务当儿戏可小心着点儿!”恩重寸步不让:“谁当儿戏了?正因为是政治任务咱才不敢瞎讲。你还别扣帽子,别说‘一打三反’就是十打十反我怕啥?还能把我打成反.革命?”


    “算,算,你不说算了。”队长生气了,“咱大老粗说不过你。反正这‘一打三反’就是抓反.革命抓坏人呗!你们没看见别的村抓了那么多反.革命?光枪毙的有多少?咱村也不是没有,是我们的眼睛不亮嗅觉不灵。从历史上看,咱白一村也不是平静的。日本人那会儿有没有跑据点的?国.民党来了村干部、党员有没有自首的?各次运动被批斗‘四清’下台的,有没有心里不服翻案的?尤其是现在,阶级斗争就更激烈更尖锐了……”


    恩重自言自语地嘀咕说:“这么整不尖锐也得尖锐了啊!”队长生气地质问说:“这叫啥话?”恩重不服气地说:“啥话?实话。你刚才说的埝上村,就是我姥姥家那个村,是杀了两家五口。杀人的还是多年的党支书。‘四清’运动他被斗一直不服气,他越不服气越挨整、挨打,有一天他就拿铡刀把支书和治保委员家杀了五口。最后把自己的脖子也抹了。本来他下台了就完了,还老整他干啥?不叫老整他他肯杀人,他自己肯死?”


    刚才恩重在社员面前几次顶撞他,队长早就憋着火呢,一忍再忍,这回一块儿发作了出来:“你这话啥意思?是说阶级斗争尖锐是**逼出来的?”恩重反驳说:“我可没那么说。我是说党的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各级领导务必十分注意,万万不可大意。不注意政策和策略就会出问题。这是**的教导,还有错?”


    “你不用拿**的话压我。”队长说,“运动刚动员,你是说这个干啥?我看你是故意给运动泼冷水!”恩重反驳说:“我无意中小声嘀咕了一句,你不接茬就完了,你问我我才不得不说,这能说我故意泼冷水?”


    队长觉得抓住了对方的把柄,便紧追不舍:“啥是无意?你心里没这想法就会说这话?你就是有意。”


    “你说有意就有意,我觉得你把陈年老辈子的事都扯起来这不是‘一打三反’的目的。过去在敌人据点上干过的,党员干部自首的,都折腾多少遍弄清了,历次运动中批斗过的也处理了,该戴帽的戴帽该处分的处分,是不是还都折腾一遍?这符合党的政策吗?我说党的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用的正是地方,这是故意压你?”一看队长是一个劲地往墙角逼他,已没有退路便不得不起来应战了。


    “我说都折腾了?”队长一看恩重说的肯定会得到许多人的同情,急了,便直着脖子喊了起来。恩重也毫不示弱,把眼皮一抹搭,脖子一扭嘴一撇,提出了质问:“你不想折腾提那个干啥?”对队长不敢承认翻旧账摆出了一副轻蔑的样子。


    人们看他们俩真正动了气,一对一的争吵起来,谁也不说话。因为正在搞运动涉及政治问题的争论,容易招惹是非;两个人又都是队里的权威人士,哪个也得罪不得,不好发言。同时不少人也正愿意他们争吵,乐得有一个坐山观虎斗的机会。这两个人一个霸道、蛮横,动不动训人;一个高傲、酸气,动不动噎人。平时都是谁也不敢惹,这时见他们互相训斥,看到他们也有被人顶撞的时候,倒产生了一种快感,甚至幸灾乐祸。不管谁胜谁负,都乐观其成。


    白敬威见两人斗的时间长了,自己不出来说话不合适:“我看你们别争执了,都是庄稼人,谁也不是整运动的把式,你没看见连上头大干部也是今天你左咧明天他右咧地直折腾,咱一个老百姓哪能一下子就弄明白?弄不清楚的大伙讨论讨论参谋参谋,何必伤了感情呢!”两人也都觉得让众人看了笑话,只是欲罢不能,有人出来劝解,便都就坡下驴了。队长说:“好!大家讨论讨论,看到底是啥精神?”

[发表时间:2017/7/14 14:5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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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28(3)

    白刚不说话了。他心里非常明白,他那部长篇是写地下斗争的。从哪里断章取义、无限上纲都可以找出问题来。甚至说你是借国.民党特务的嘴骂**你也有口难言。可是他克服了多少困难经历了多少风险才保存到现在,怎舍得烧掉?沉默了一会儿,他还是想说服妻子:“我知道这是冒着风险,可是主要的危险已经过去了。在劳改队一年搜查几次都没出事,在农村几年来都没搜查过,这次算倒霉赶上了,可是也过去了,还能老搜查吗?”


    吴玉萍知道那些东西是他的心肝,他总是抱着幻想,做着平反的迷梦。对这样的人有什么办法,也不能让他太为难太伤心,便只好退让了,无可奈何地说:“唉!真拿你没办法,总是跟着你担惊受怕。”


    第二天“二一歇”时夏雷队长便板着个脸说:“今黑夜开会,不管男女都得来,谁不来也不行。”话语不多,但人们从他那严肃的样子看出来这会必定很不平常。回家以后白刚和吴玉萍说队长今天通知开会,态度特别严厉,不知又有什么情况,两个人的心立即又悬了起来。


    会议在生产队的办公室召开,所谓办公室只是里外两间相通的小屋。里屋除了会计的桌子凳子小板柜(会计的文件柜兼保险箱)和饲养员的床铺以外,便没有多少地方了。外间屋本来就很小,还有一个给猪熬食的大锅台,几个角落里都堆满了牲口饲料和许多绳套。平时开会来二十几个人便里外屋都挤满了。里屋向来是队长、会计和有头有脸的年岁大的人们的席位。


    外屋则是妇女、小青年和在队里没什么地位的人,包括地富反坏右和他们的子子孙孙们的地盘。平时这里顶多只能坐个十来个人,今天一下来了二三十人,这间小屋就好像是个橡皮袋,它居然也都塞下了,已经挤得人摞人,人们也还能为自己找到地方。那一堆破绳套是妇女们的宝地,平时她们都是在这里半卧半躺。


    今天人太多了,后来的姑娘们一看哪里也没有了站脚之地,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自己同伴们身上一躺,底下的人就是喊着叫着往外推也没有用,最后她还是要挤个缝儿安排自己。有的干脆就坐在别人的怀里或是大腿上,这么挤着压着当然不好受,但你推我我挤你的也可以图个热闹,人多有人多的乐趣。


    今天这会队长特别认真,板着个脸始终没有一点笑容。平时开会前他还和人们咧咧几句闲话,高兴时还说几句有荤有素的笑话。今天没和任何人说一句话,可能是正捉摸这会怎么个开法。不过捉摸了半天这开场白还是和往常一样:“外屋的看看,人到齐了没有?”这是每次开会前的例行程序。实际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外屋人来了在黑影里挤个地方一扎,怎么知道有谁没谁,让看看人齐不齐谁又能说得清?


    不过不用担心,既然队长发话了总会有热心的人代为统计。这统计既不用点名,也不用报数,只凭感觉就可以做出恰如其分的回答。所以队长一问外屋好几个人同时喊道:“齐了,早齐了。”队长说:“齐了好!恩重,把炮子灯点上!”


    恩重是会计,别看人不大,却是老会计了。初中毕业便当上了会计。队长换了一茬又一茬,他这个小会计却稳坐钓鱼台。所以也就成了队里的老干部,很有点权威。


    夏雷队长脾气不好,脾气上来不管你是谁,都会勒你一顿。但他一个大字不识,工分、账目、往来书信文件全靠会计,所以他脾气再坏遇事也得让会计三分,全队也只有会计敢顶撞他几句。今天让点炮子灯会计又有点不高兴:“有电灯,点炮子灯干啥?”炮子灯是防备停电时记账用的,成了小会计的专用品。队长坚持说:“点上,放外屋去!”


    “外屋都是听会的,有个耳朵就行了,要灯干啥?再说也没地方搁,放哪儿?”队长说:“放锅台上。”会计说:“锅台上都是人了。”队长不高兴了:“人让让,让你点就点上得了。”平时很少这种情况,队长今天连会计也勒上了。


    本来屋里乱嘈嘈的,两人一争执,便安静了下来,人们都觉得今天这会是不一样。恩重也看清了这形势不敢再坚持,无可奈何但又有点不服气地说:“队长大人有令点上就点上。”队长又发布命令说:“外屋的听着!今天谁也不许溜号,谁溜了扣你半天工。扣工分还是小事,这是政治问题,是对**忠与不忠的问题。出身不好的还是一个改造态度问题。”平时开会都是为队里的事,这次显然不同。


    队长这几句政治起了作用,屋里顿时鸦雀无声,都聚精会神地听队长讲话了。队长又接着说:“我们不能只拉车不看路,现在阶级斗争越来越尖锐,越来越激烈。咱县最近就发生了十几起阶级报复杀人案,有十几个支书、队长、斗争积极分子被杀了。埝上村两家就有五口人被杀。菜刀、大镐、铡刀都成了杀人武器。最近几个月许多村都挖出了反.革命,县里已经公开宣判了二十几起反.革命集团案件。人家那里的‘一打三反’运动早就开展得轰轰烈烈。咱大队是个啥?冷冷清清,无声无息,听不见一点动静。你们还都没事没事的。……”恩重半截上打断了队长的话:“那怨社员?你们干部连个会也没开过,老百姓是知道个啥?”


    队长刚才那一套话都是公社批评大小队干部时说的。恩重抢白了队长以后,他也知道这样说社员是没用对地方,所以没有发脾气也没有还嘴,只是接着恩重的话茬说:“这不是今天开会动员嘛!从今天起咱村的‘一打三反’运动也得开展起来,再不能没事没事的了。”白敬威说:“咱村也不能说没事吧!白刚抓走关了好些日子,老饲养员抓走还判了重刑,这不都是事儿?这算不算那个啥打反哪?”他为他老哥判重刑一直不满,今天听说还要大整更有些抵触。

[发表时间:2017/7/14 14:4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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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28(2)

    大清查以后,吴玉萍提出是不是研究一下下一阶段的工作,看看斗批改怎么搞。老郝说:“研究啥?反正咱们干多少工作他们也不认账,怎么干也是没好。在长期瘫痪的村建起了班子,坚持正常工作,就算不错了。以后工作看他们怎么布置再说吧!斗批改不就是解决领导权问题,使班子掌握在自己人手里吗?这目的咱们已经达到了。”


    基本目的达到了,工作组还干什么呢?吴玉萍没有问,组长心中的痛苦她理解,组长心里的想法她也清楚,那就是不要再忙活,潇洒一点听喝算了。这次挨批对吴玉萍倒没有什么打击。因为她向来也不想在工作上争什么先进,而且她挨批挨斗经得多了,曾经沧海难为水,这种批评算什么?别说是背对背对全组进行批评,就是面对面指着她的鼻子说她包庇了阶级敌人,她也不会有多大痛苦的,顶多还是回干校劳动呗。


    经过和组长一番交谈,吴玉萍心里倒轻松了许多,以前觉得组长对自己不错,就应该事事想在前头为组长当好参谋,所以没人督促自己心里那根弦也总是崩得很紧,对组里工作总是尽心谋划。一个多年被人看不起备受欺凌的人,只要别人稍微对自己尊敬一些就心满意足了。既然组长是这个态度,自己就不必多操心了。


    思想一松下来,就又牵挂起白刚来。这次家里大清查肯定是重点了,到底怎么样?他那个犟脾气好凿死理这回会不会和人家争执起来?当年机关肃反时他成了重点,抄家大搜查并把他看管起来,在那种形势下他还和领导凿死理讲宪法,说人家违反宪法,侵犯了公民的人身权力和自由。当时没人理他,宣布他没有任何问题以后他又提出这一问题,领导解释的也妙:“一个党员把生命都交给了党,党对他有怀疑检查一下他的东西,让他在屋里好好反省问题这有什么?爹妈拍孩子两巴掌,对也好错也好,都是家里的事,这碍着宪法什么事了?”


    白刚知道这是强词夺理却也无话可说。是啊!你把生命都交给党了,关你几天你还较什么真?这次他已不是党员了,虽是摘帽右派,但是按法律来讲他还有公民权,他是不是又会和人家讲宪法认死理?越想越不放心,恨不得立即飞回家里看个究竟。可是又想现在离上次回家时间不长,再请假合适吗?所以几次想和组长请假,又几次不能开口,拖延了一些日子再也按耐不住了,决心去请假,老郝非常痛快地批准了。


    吴玉萍回家以后,看到白刚依然故我,孩子也没事,这才放心了。问起大清查,孩子吓得马上脸色灰白,她就知道有多么厉害了。白刚却像讲故事一样绘声绘色地介绍当时的情况,说到有趣处还哈哈大笑。吴玉萍说:“你还有心乐呢!都把我吓死了,多少日子我吃不好睡不好。我就担心你这个认死理凿死卯的毛病,又和人家讲宪法。”


    “哈哈!我再迂腐也不会迂腐到那程度,现在国家主席都被整得死去活来,还能讲宪法?”吴玉萍说:“你知道这个就好!我就怕你那个犟劲上来不管不顾。”


    “唉!劳改那十几年,把我的锐气消磨光了,我还真没那个胆。”白刚深深叹了一口气,“你看人家大哥那两口子,就是要争要抗要讲理要不管不顾,结果要斗他就是没斗成。”说到这里白刚又精神焕发起来,像讲故事似的介绍洪光两口子怎么据理力争,硬是把个斗争会给搅散了。吴玉萍说:“咱可不能跟人家比,咱没那条件。听见没?咱可不能不管不顾啊!”白刚像个听话的小孩子一样笑了笑然后说:“我知道!可是这年头也不能太老实实话实说呀!”接着他又兴高采烈地介绍起如何机智地保护他那部长篇小说稿子和另一部长篇小说十多万字的片断。


    他这一介绍坏事了,引起了吴玉萍的警惕:“这些稿子在哪儿?还有你那些日记、杂记本?”白刚感到奇怪,她吃惊地问这个干什么?他说都在皮箱底层里呀!吴玉萍说:“你还留着?赶紧烧掉!”白刚听见了,但是他不相信:“啥?你说啥?”吴玉萍说:“烧掉!”


    白刚听见妻子又一次说烧掉的时候,脑子里嗡的一声好像劈雷灌顶,立即成了一片空白。等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马上把头一摇:“不!留着。”他简直难以想像这些东西会自己亲手烧掉。为了写这两部长篇,在劳改队严密的看管下在那样的艰苦环境里,他熬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耗尽了心血才写成的啊!又是费了多少心机冒了多大的风险才混过了一次次的检查闯过了一次次的难关把它保存下来啊!现在好好地保存在自己家里,又要烧掉?这怎么可能?


    “留着那个干什么?你看这形势,咱还有出头之日吗?”白刚说:“我相信会有的。”吴玉萍说:“就是有,那得哪一年?我们还能等得上吗?”白刚说:“等不上就留给子孙后代。”吴玉萍说:“你还是想想现在吧!你不想想你写的是什么?一上纲你受得了吗?”白刚说:“我写的什么?我相信是有利于国家有利于人民,绝不是反动的。”吴玉萍说:“你老是一厢情愿。现在流行的是断章取义,无限上纲。反右前你写新入工厂的姑娘们在院里追着玩,‘像小野马似的撒欢儿’,不是就因为这一句毫无问题的话说,你是‘带着刻骨的阶级仇恨,恶毒地辱骂工人阶级’写进你的处分结论里吗?你的教训还少吗?你写的那些东西给你摘出几句就可以判你死刑啊!你知道不知道!”   

[发表时间:2017/7/14 14:4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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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28(1)

    大清查受批评给老郝的打击太大了。以前工作组也几次受挫,他虽然不服气但积极性没受太大影响,抓工作也实实在在,千方百计整顿好这村的班子就是明证。


    他们刚来时那工作是真难啊!进村以后,找谁谁不理睬,没人接待。大队部门锁着,问老支书谁拿着钥匙,他说他早不干了,不知钥匙在谁手里。眼看天黑了,不仅后晌饭没处去吃,连睡觉也没个着落,行李就放在大队办公室的门口。老郝和成强去找人,吴玉萍黎娟在行李上呆坐着发愁。


    吴玉萍这几天心烦意乱,让马永昌闹得她头昏脑涨,对道庙一直没有多想。坐在这里她才慢慢想起来,啊!前几年来过这村。那时这一带刚试种水稻,农业局领导让她来传授技术,她来时正赶上插秧季节。人们陈年老辈子也没见过插秧啥样,正愁着不会插秧,教技术的就来了。


    吴玉萍在农场劳动改造时,她年年是插秧标兵。这几年不插秧了,不知为什么,她在梦里有时还看到那一片片绿油油的秧田。到了道庙,一见那松软的泥浆,不由得就脱了鞋,卷起了裤腿,一脚迈到了水里。按节令这时已是春末夏初了,可是这里沿海,仍然是北风飕飕,寒气袭人。许多人还穿着绒衣绒裤,有些人身上还披着棉袄。她挽起袖子光着大腿站在冰凉的水里,却神态自如,仅凭这一点许多妇女站在埂埝上已经是啧啧地咂嘴儿称赞了。


    只见她左手里握着一把葱绿的稻秧子,右手拇指一捻,食指一抿,一弯腰那绿秧就在水中亭亭玉立了。她一边插,一边讲,从怎样站脚,怎样直线后退,如何拿秧分秧插多深,什么叫甩什么叫退,甩几退几有几种模式,哪个环节该注意哪些问题都说得清清楚楚。


    她插完一长趟,然后转过身来从另一头开始叫了几个年轻姑娘跟她一起插,一边插一边教。她本打算在这村做一下示范,呆一天就到别的村去教,可是那个支书说什么也不让走,硬是让到各个生产队都去教一遍。看她是个行家,晚上还召集干部和青年让她给人们上课,从水稻的育苗、插秧、管理都有条有理地讲一遍。她讲得有理论有实践经验,可把人们乐坏了。一下在这个村住了好几天。那个支书叫什么?好像姓田吧?


    她想起来了,那个派饭的就在大队西邻,只隔一两家,她便让黎娟看着东西她去走走。她走到一家门口,看着像是那家便进去了。那家正吃晚饭,她一进屋男主人便认出她来了,忙从炕上光着脚跳到地下,笑着说:“可有几年没见了,这不是吴同志吗?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真是你们家?我还以为走错门了呢!”吴玉萍仔细看了看男主人,高兴地说,“你们快上炕吃饭吧!我问你点事儿。”男主人说:“吃饭忙啥!你还没吃饭吧,快上炕一块吃点吧!”吴玉萍说:“不用了我们还有好几个人呢!我问你这几年派饭还是你吗?”


    “是我,这个苦差事没人抢。只是近几个月班子瘫痪了,我也就不管了。你来了还能让你们饿着?今天太晚了就在我家吃吧!他们在哪儿,我去叫他们!”吴玉萍说:“吃饭不忙。你知道大队钥匙在谁手吗?我们还没住下呢!”


    “你算找对了,钥匙在我手。”男主人笑笑,“大队没人管事了,就把钥匙交给了我。你们几个人?”吴玉萍说:“两个男同志俩女同志。”男主人说:“那好说,大姐你们俩住我家,男同志住大队,我去开门。”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都愁死人了,作了这么半天难,想不到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她和男主人一起把老郝他们的东西放在了大队,把门锁了,门上留了个条。她和黎娟带上东西去了派饭的家。女主人已经开始烧火做饭。


    老郝他们来了,吴玉萍说:“没找着人吧!”老郝一脸沮丧的样子:“没有!”吴玉萍笑笑说:“先吃饭吧!吃住暂时都算解决了。”成强惊奇地说:“我们跑了一村子都没解决,你们怎么在街上坐着就解决了?”黎娟从屋里跑出来说:“我们会法术,你们服气不服气?”成强把嘴一撇:“就凭你?……”吴玉萍把话头接过去笑笑说:“别斗嘴了。人熟是一宝嘛!遇见熟人了。”


    从桥头营出来时,吴玉萍灰心丧气,觉得辛辛苦苦干工作,却落了这样一个结果。疑案、班子里的坏人基本弄清了,没整治了坏人,倒让坏人把工作组赶走了。现在又派到这样一个落后村,这不是成心整人吗?可是住了两天以后,她倒觉得这里可比桥头营强多了,出来倒好。这里起码不用整天担惊受怕,没人勾心斗角出难题了。工作虽然困难,慢慢做呗!以前来了工作组因为吃饭睡觉没人管,当天就回公社了。有的工作组在公社吃住,白天上村里转转,跑上两三天没人理也就放弃了。他们算是幸运,遇上一个能管事的熟人,总算在这村站住了脚。


    头一炮打响以后,全组人很高兴,积极性都很高。深入了解情况,耐心做几个干部的工作。为动员在村里有威望的老支书田玉生出山,老郝和吴玉萍整整用了三天工夫,坐在他家炕头上和他促膝谈心,终于解开了他的思想疙瘩,同意牵头组织新班子。


    来时公社领导说你们能在村里住下去就是胜利,能把班子建起来就是最大的成绩。他们来的日子并不多,不仅站住了脚而且把班子整顿好了,各项工作都纳入了正轨,有条不紊,这是多大的成绩?可是上级不看这些,早忘了刚来时他们说的话了,却是想要什么就得给什么,让你清查你就得找出有反.革命活动的阶级敌人来。找不出来就是阶级立场不稳,甚至归结到两条路线的斗争上去,这叫什么事啊?

[发表时间:2017/7/14 14:4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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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27(4)

    经过半宿的折腾,终于结束了这一仗。后半夜又去了第二家,这户是个老地主,土改时扫地出门,两家合分了三间厢房,实际只有一间小屋,家徒四壁,除了炕就有一个小坐柜,几个人的手电都没有电了,便借着微弱的油灯,胡乱翻腾,不到半个小时便完了。


    整整折腾了一夜,天亮时互相观望,好像彼此都不认识了,个个面色灰黄,眼珠上布满血丝,只想回屋倒炕上就睡连饭也懒得吃了。那年头什么任务都是急茬的。全省统一部署的紧急政治任务,哪儿能查完以后就睡觉呢?所以一大早,郝组长就去公社汇报清查的情况。别人也不敢睡觉,在大队办公处等着。


    中午老郝从公社回来了,脸色阴沉精神疲惫。吴玉萍看他眼睁不开头也抬不起来的样子问道:“怎么了?不舒服?”老郝摇摇头,没有说话。吴玉萍见他不想说话,便说:“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觉吧!我上地里看看去。”就下地干活去了。上级规定工作组进村后一般情况下要半天开会、学习,半天劳动。她还得坚持这个制度啊!


    吴玉萍一到地里,社员们正平整土地。她刚拿锹装土,村支书田玉生过来把她叫到一边说:“老郝呢?”吴玉萍说:“在屋呢!”田玉生说:“开会的情况他说了没?”吴玉萍说:“没有,回来好像不高兴,一言不发。”田玉生说:“在公社挨批了。”吴玉萍十分惊呀,忙说:“为什么?”田玉生说:“不少村都查出了问题,有查出变天账的,有查出袁大头(银元)的,有查出旧的反动唱本的,有污辱**像的,还有的揭发出骂**的,就咱们和另两个村是三类村,啥也没查出来。老郝挨了一顿批,一路上他就没说话,真倒霉。我在公社就觉得不对劲儿,想辩驳几句,老郝不让。我们村没查出问题,是因为过去管得严,教育得好!反动气焰早给打下去了,哪个五类分子敢捣乱?借给他一个胆也不敢。还有谁敢藏反动东西,谁敢污辱**?准得一搞啥就得有啥?是查出问题好还是没查出问题好?”他越说越生气,最后嗨的一声叹了一口长气,手一扬,“告诉郝组长!别生那个气!这没啥,小车不倒只管往前推。他们要是再这样不讲理,气急了我还是猪八戒摔耙子,给他来个不侍猴(候)。”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田玉生走了,吴玉萍望着这个一向说直理的倔老头子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他当了多年的支书,就因为对上级搞形式主义,布置任务不符合实际,逼着下边作假,才撂挑子不干了。这次工作组进村后,费了九牛二虎的劲花了几天工夫磨破了嘴皮子才把他动员出来,新班子刚组成,就又挫折了锐气,以后工作可能更难了。他们工作组虽一再积极工作,却屡次受挫,以后这工作还怎么干呢?

[发表时间:2017/7/14 14:3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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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27(3)

     吴玉萍心想如果是书还是自己检查为好,便说:“我去吧!”女排长使劲    着吴玉萍那笨重的身体,好容易她才爬上了那个幔子,一上去里边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见,打开手电一看上面的尘土足有半寸厚,她在里边爬行,一动就尘土飞扬,呛得她咳嗽不止,但就是这样她也得翻腾那一堆破烂啊!她看了看里边没有什么,所有书籍多是教学参考或是旧课本。她本不想多看了,但顺手一翻,可不得了啦!她自己倒吓了一跳,原来竟有这么严重的问题。


    破旧的课本里,有十分显眼的精美彩页——国.民党的国旗和党旗。这要一上纲,这一家人还受得了吗?可以说他是国.民党特务嫌疑,可以说他是国.民党来了以后准备邀功请赏,可以……不死也得脱层皮呀!这一家子可就完了。一想到这些吴玉萍自己就觉得头皮发麻,她觉得从这家人家看来,这纯粹是由于疏忽,早忘了这些陈年的课本里还有那些犯禁的东西。


    他们已经够不幸的了,不能再雪上加霜把他们推向更大的深渊。她不声不响,把那堆书弄得更乱,然后下来用手绢擦了擦脸和手,又在院里咳出了几口黑痰,使劲呼吸了一阵新鲜空气,回来严肃地对李右派说:“里边太脏太乱了,好好清理清理,把没用的东西烧掉!”她觉得对于这种暗示,李右派应该是清楚的。


    这时成强和治保主任对西屋的检查还没有结束。这屋的炕早已拆了,主要是一架织布机占了地方。还有就是农具、破麻袋和盛粮食的缸罐,他们把破破烂烂坛坛罐罐都翻了个遍,这时成强正集中精力翻一个二尺小柜。吴玉萍进屋时,成强回头对她高兴地说:“嘿!还真有好东西。”说着从柜的最底下抻出了几捆卷好的布来,三卷子白布,三卷子花格布,都是女主人自己织的。


    治保主任分明是看见那几卷子布眼馋了,布就是钱啊!可是布又和钱不一样。在那个年代五类分子和运动重点人的人和物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人家说什么时候要折腾一顿就折腾一顿,东西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拿走而且没有下文。只有钱好像还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不能因为他成了重点人,他口袋的钱就可以随便装到你的口袋里。


    正因为布就是钱又和钱不一样,治保主任便要拿走,拿走以后又很可能过些日子便不知去向。吴玉萍迟疑了一下说:“布里会有什么?算了吧!”


    这时成强却不甘寂寞,用匕首把捆布的绳子一挑,顺手用力把布一抖,布刷的一声便展开了,抖了几抖,这布便像一条大白蛇似的逶迤翻转飞腾起来。一边抖着还一边笑着说:“看看这里边有什么私货没有?”他本来是恶作剧,闹着玩,却不想歪打正着,图穷而匕首现,抖到最后真出来了一卷东西。


    这一下人们却惊奇了,治保主任得了理:“看看!这里真藏着东西,好事不背人背人没好事,藏藏掖掖一定是心里有鬼,把这卷东西和这些布都拿到大队详细检查。”成强把那卷东西捡起来,交给了吴玉萍高兴地说:“这里边还真有私货,一定是反动东西,要不为啥这么秘密?”


    吴玉萍把那卷子材料翻了翻用眼一溜,不过是他们的处分决定和一次次的检查,这些都不是见不得人的材料,不愿让人知道的可能是那几份申诉材料,怕被人认作翻案罪证。实际上党章上就规定受处分可以向上级申诉,这算什么罪行呢?可是她也为难啊!治保主任已经态度咄咄逼人,成强也为这个发现兴高采烈,自己怎么能为这个清查重点人说话呢?


    为了避免别人的怀疑,他没有直接回答成强的问题,只是招呼他们说:“你们过来看看。”治保主任笑了笑:“我不认识字。别看瞪着俩眼睛其实是个瞎子。”吴玉萍说:“成强,你有文化,你看看!”她又指了指那个女排长,“你不是还上过初中嘛过来。”他俩过来以后,吴玉萍给他们简单看了些文件题目,然后说这些不是什么秘密,都是他们的处分决定检查材料,这些他们是得好好保管,他们还要不断地改造思想,时时对照检查。可以交还他们。然后对民兵女排长说:“给他们吧!”成强说:“把这些布带走,回去好好检查检查。”治保主任说:“对!把布带到大队。棉花是国家统购物资,不准上市,你们不卖给国家织了布私自出卖不行。”治保主任不仅要检查,而且提出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要没收。说着便去抢布。


    李右派和他的女人都为他们藏着的翻案材料被发现吓傻了,听吴组长一说,他们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一听见治保主任要把布抢走,又慌张起来,那女人扑通一下子给治保主任跪下了:“他三叔,谁不知道孩子他爹一天才挣七分工,年年吃粮要用钱买,全靠我这双手织啊纺啊,大人孩子才不饿肚子,这布是我家的半年粮啊!你就给我们留下吧!”


    “你看!你这是干啥哩!这是大清查,我也不能徇私情啊!起来!”那女人见治保主任不松口,便死死拉住治保主任的衣服哀求,就是跪着不起来。那布是她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心血是她的命她的心啊!她一家人还赖以活命,她怎能轻易割舍呢!成强看一个阶级敌人死死拉着村干部这成什么样子?便使劲一抻把那个小女人拎了起来,重重地往地上一墩说:“拿回去检查检查不没收你的,你闹腾啥?”


    吴玉萍正在为难之时,听成强说不没收只是检查,便立即就着这个话茬说:“没人要你的布,你闹腾什么?”训斥了女人以后对成强说,“就在这儿检查吧!大队人多,发生个差错对谁都不好。”然后又对治保主任说,“棉花不卖给国家的问题是个普遍问题,也不是哪一家,就不在清查中处理了,留待斗批改中统一解决吧!”治保主任虽有不满,却也无话可说。他也知道多数人家都是如此,他媳妇织布还都是李右派的女人帮忙呢!成强得令就地检查,便十分得意地检查起来,把布抖了个满地。人们在上面踩来踩去,女主人看着心疼,可是再也没敢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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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27(2)

    吴玉萍小心拿起了一把,的确上面净刺儿,这叫啥匕首啊!说是刺刀不是刺刀,说锥子又太粗太大。不过尖上倒是打磨了,给谁攮一下子不死也得闹个窟窿。公社怎么还发这个呢?万一哪个人莽撞一时火起给谁一下子那还了得?这时脑子里迅速闪出一个图像:白刚和儿子正面对这把匕首。她的心乱了,手也抖了,没有拿稳那匕首,当的一声掉在了地下。老郝奇怪地看着她:“怎么啦?扎手咧?”吴玉萍极力地镇定自己:“没扎着,这东西刺太多了。”


    这时成强已从院里找了几块砖头,人们立即磨了起来。磨了一会儿老郝又从挎包里掏出了一大包一号电池说:“大家把手电全部换成新电池,换完赶紧走,村里人还在大队等咱呢!”到大队分组时老郝、吴玉萍各带一个组。吴玉萍和成强在一组,村里干部是治保主任,还有一男一女,都是民兵排长。他们一行五人从大队出来,一直插入小后街,快到村边了,只见一所孤零零的旧房立在那里。民兵女排长悄悄告诉吴玉萍说:“就是这家。”


    吴玉萍心想这是一户什么人家呢?是土改时被扫地出门的地主?女排长却接着说:“他家姓李,在这村算是小户,外姓人。他们两口子都在外头教中学,被打成夫妻右派赶家来了,摘帽以后又经常告状不老实。所以村里决定他家是清查重点。”


    吴玉萍听了夫妻右派心里咯噔了一下,脚下一个不稳,一下子打了个趔趄。女排长马上扶住她说:“怎么咧?不好受?”吴玉萍说:“不!我这近视眼不得劲儿,地下没看清绊了一下。”自己的失态是掩盖过去了,心里却难以平静。怎么就这么巧,偏偏轮到我清查这家夫妻右派?我在这里清查人家,谁又在那里清查自己的家?谁又在把尖攮子对准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她心里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地翻腾,涌起一阵阵的焦虑和无奈。


    敲门以后,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一件家织的灰白条土布裤子,上身披了一件黑土布棉袄,显然对这些不速之客深夜来临不知所措,瞠目结舌一脸惊呆地站在那里。男排长觉得五个人里面只有他们两个排长官最小,另一个人又是女的,自己义不容辞,便发布了第一道命令:“快!快!快!让家里娘儿们孩子快穿衣服都起来,听工作组训话。”


    听到了这紧急命令,李右派更慌神了,赶紧跑到里屋大声呼唤着:“快快!工作组来了,你们不快起来还等啥?快穿衣服。”可能是他老婆说深更半夜的他们来干啥?这话外边人没听见,只听李右派不耐烦地喊道:“我知道?你快起来吧!”这时工作组已进了正房,正房三间,堂屋做饭,东屋住人。男排长将匕首拿在手中,如临大敌似的护卫着吴玉萍。吴玉萍进到东屋以后,见妇女孩子都起来了,只是吓得嘟嘟直打战,娘儿俩偎在炕上一动也不敢动。


    吴玉萍看了以后,一阵心酸,想不到他们两家是这样的相似。也是两口子右派,一个男孩。白刚回家时她也想干脆回家算了,在外边这个运动那个运动的不是重点也让人心惊肉跳,回家喝稀粥吃咸菜也是一家团圆哪!白刚不同意,说我回家先探探路再说,咱这样的到哪儿也好受不了。后来一看队里干活一个壮劳力一天才两三毛钱,才打消了这念头。这要是回了家炕上这副依偎惊吓图不活脱脱的就是自己吗?想到这里几乎流下了眼泪。


    她强打着精神支撑着,表情严肃但又比较温和地让他们下来,等三个人站好了,便宣讲大清查是全省统一行动,是斗批改中的重大战略部署,任何人不得违抗,你们要老老实实,不得乱说乱动,然后问李右派有没有反动物品,李右派头也不敢抬,连忙说没有没有。


    他那妻子站在李右派身旁,披着件花格子袄,怀里搂着七八岁的男孩瑟瑟发抖,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看到这种情景吴玉萍的心都碎了,但还是硬撑着分配任务,让成强和治保主任搜查西屋和堂屋,她和女排长搜查东屋,男排长负责警卫和看管好三个人。


    她和女排长把炕上褥子被翻了以后,又搜查下边的箱子柜,这家看来很穷,只有一个五尺的卧柜,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家具。柜里破破烂烂的都算上,也没几件子衣服,更没有值钱的东西。他们几抓挠就翻到底了。


    她正检查着,忽听得堂屋里丁冬乱响,成强一不小心把锅台边上一个破木箱改成的碗架碰倒了。只听哗啦一声一摞碗全摔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女主人急得叫了起来:“你们小心点啊!把饭碗全砸了我们咋吃饭哪!”成强说:“没法吃把脖子扎上。你们这破碗架子像死人倒一样,稀里呼扇的刚一挨就倒了,怨谁?”“你咋能这么说话?怨我们碗架子不好,我们整年使怎么没摔过?”


    听见摔碗,吴玉萍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但觉得处于这样的环境,也不好马上批评成强,现在看到又吵这么凶,便赶紧出来制止说:“别吵了,你们赶紧检查西屋吧!咱还另有任务哪!”说完她又检查东屋去了。


    东屋最后需要搜查的就是幔子了。吴玉萍看了看这幔子和自己家的大同小异,也有半间屋那么大。只是自家的是白刚用木棍和秫秸扎成的,这家的幔子则是陈年老辈子留下来的,全部是木结构,十分结实,也有半间屋大,但这是正房,有一丈多深,要彻底检查人必须爬上去。吴玉萍问:“那里面都是什么?”李右派说:“都是些破烂和多年没动过的书。”女排长说:“我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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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27(1)

    就在大清查这个可怕的夜晚,吴玉萍同时也在经受煎熬,不过他是在奉命清查别人。

    夜漆黑,庄户人家睡得早,即便是有事不早睡,也舍不得点灯熬油。吴玉萍的房东大娘,就常在黑夜里不点灯,照样搓麻绳或是纳鞋底,困急了摸着黑铺好被就睡。

    这天夜里吴玉萍他们几名工作组员也在摸黑却不睡。不点灯不是为省灯油,也不是搓麻绳,他们龟缩在火炕上等待任务。因为上级传达这次行动必须极端秘密,不许走漏风声,所以摸黑等着组长去领任务。至于是什么任务他们也蒙在鼓里。

    这天夜里房东大娘也没睡着,人老了觉就少了。她搓了会子麻绳想倒头就睡,可是偏偏就是睡不着。她想这是咋咧?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是为一件心事缠绕。工作组两男两女经常黑夜在她家开会,男的住在别处,总是开完会就走,顶晚也不过二更天,今天都快三更了,怎么还没走?而且开会总得点灯熬油地说话啦,怎么今天听不见动静?也没有灯光?男男女女的摸黑在屋里猫着干啥呢?越捉摸越睡不着。

    这时月亮已偷偷从东边爬上来,大娘趁着微弱的月光悄悄地溜下炕,轻轻移动着小脚到了西屋门前。从门帘子缝里往里一瞧,屋里黑着,透过月光只见三个人都在炕上缩着身子靠着被褥眯着。两个女的在西边,一个男的在东边,中间放着小炕桌。大娘心里纳闷,这是干什么?另外那个人呢?出了啥事?她百思不得其解,又蹑手蹑脚地回到了东屋,倒在炕上更睡不着了,总在心里嘀咕,听着外面的动静。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听到庄外有狗咬的声音。深夜,这狗就像商量好了似的,只要一个咬,其他的狗便都会响应。要是听不到什么动静,它们发现是一场虚惊时,便会自动停歇下来。如果发现确有动静而且越来越近,它们便会像疯了一样,使出全身的力气不停地狂吼,吼叫得使人心惊肉跳坐卧不宁,今天这狗就叫成了一团,越叫越厉害。大娘再也躺不住了,便坐在炕上仔细辨别外边的动静。忽然从狗叫声中又听到了许多脚步声,腾腾地直奔这院来了。栅栏门哗啦响了一下,门上那条铁链子解开了。大娘急忙从纸窗扇当中镶的那块小玻璃往外看,只见工作组的老郝和另外几个人一起走进院子去了西屋,又听到西屋里哗啦啦丁当当地响了一阵。

    深更半夜他们这是闹啥哩?大娘止不住好奇和担心,又悄悄溜下炕踮着脚到西屋门前偷看。这时屋里点上灯了。她一看不要紧,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只见炕桌上放着一堆尖刀(是匕首,大娘不认识),他们要干什么?大娘再也不敢往下看,连忙回屋。心里扑腾脚下不稳慌慌张张地一下竟踩到了柴草上,柴草窸窸窣窣作响。

    老郝正布置任务,忽听门外有动静,拿起一把匕首一个箭步蹿到门外,喊了一声:“谁?”看了看却没有人,外屋门还关得好好的。因为任务紧急,又赶紧回屋布置任务。原来大娘一听柴草响知道要坏事,便干脆趴倒在柴草堆里,外屋黑乎乎的,她已被柴草掩盖,老郝没有看见。等他们又布置起任务大娘才偷偷地一点一点地爬到东屋,躺在炕上心里还一劲扑腾,一夜再也没有睡着。

    今夜西屋的人们心里也十分紧张。吴玉萍虽是副组长,对任务却一无所知。只是老郝走以前告诉她全组集合在一起等待任务,还宣布了三条纪律:“领任务以前谁也不许离开这个院子;任何人也不许和外人交谈;这是一次特殊任务,不准任何人请假。”老郝布置完就上公社去了,吴玉萍的任务就是看住大家不许动。她心里实在纳闷,什么任务这么神秘?可是也不敢和人们议论,更不敢乱猜测,谁也不愿意说话。

    慢慢地那两个小青年便睡着了,她却睡不着,心里七上八下。从今天晚上情况看,这阶级斗争的弦越发地紧了。她自己暂时总算安全了,可是只要形势一紧她就牵挂着白刚。他虽然摘帽了,但处境仍然和五类分子一样,甚至比五类分子还显眼,在县里公社里都是挂号的,有什么风吹草动,总要触及到他。他上有老下有小,儿子才几岁,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可怎么活呢?她的心又抽紧了,眼里涌满了泪水。怕别人发觉,忙把头巾拉下来挡住眼睛,佯装睡觉。

    听见院里门响,吴玉萍连忙起来,把油灯点上,叫醒了那两个人。这时老郝带着人进来了,把一袋子匕首哗啦啦倒在桌子上。一见这些吴玉萍更紧张了,这是要干什么?心里顿时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老郝严肃地说:“坐好!开会。公社传达了省里的部署,今夜十二点全省统一行动,向阶级敌人猛烈进攻——开展大清查。咱村重点人都定好了。咱们四个人分两个组,大队再抽六个人配合,每组五个人,大队还有人等着呢!”然后讲了要求纪律,最后从桌上拿了一把匕首举起来给大家看:“这是武器,公社统一发的。有敢违抗者,这个就是后盾。”

    吴玉萍心情紧张,一直没说话。两个小青年倒兴奋起来了,成强上去就要抓:“这是啥新式武器,咱瞧瞧!”老郝制止说:“别动,小心扎着你。”黎娟带着好奇的微笑,瞅着这个四不像,黑不溜秋的东西说:“这叫剑吧?怎么没把儿呢?”老郝说:“这叫匕首,这东西都是临时赶任务突击出来的,还来不及打磨,上面有不少毛刺。在那儿领的时候有人莽撞,上去一抓手上就扎破了好几处,还没有见着阶级敌人呢,自己先流血了。每人一把小心拿着,先用砖头打磨一下,不要扎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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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26(6)

    至于关照地方保护他人身安全这句话却是含糊其词,有些夸大,是在那种危险的时刻玩了小小的一个花招。实际情况不是军委首长,而是军分区一位领导曾是洪光领导下的一位副连长,县武装部长曾是这位军分区领导的警卫员,军分区领导曾向他关照过。“文革”时期县武装部是县里的最高权威部门,说话是算数的。不管怎么说吧!终究是有位权威人士关照过,有信为证。

    公社书记听了彭其媛的话犹豫了一下,但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能失去了威严,便说:“那不行!只要能走就得来。”正这时搜查的大队人马回来了,公社副主任和武装部长到公社书记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公社书记说:“什么?病了?瘫在那里啦?不行!抬也得抬来。”然后对大炮说,“你带人把他弄来!”

    “公社领导去那么多人都没弄来,我们能弄得了?他都瘫了,有个好歹的我可担待不起,你看这斗争会是不是先不开了,只要他好了那还跑得了他?什么时候开不现成?”大炮不仅不去,还当众出了个馊主意,这一下涣散了军心。

    外村的一看,人家本村的都不想斗,咱是斗个啥劲儿?都给他们忙活多半夜了,咱还傻等着干啥?一个个捅捅咕咕,便陆陆续续地往外溜。本村人看外村人溜了,要批斗就得自己打头阵,便也溜开了。院子里只有两盏马灯,四外都是黑乎乎的,起初还没引起领导注意,等到大半个院子都空了,这才发现了问题。公社书记忙喊:“别走别走,怎么人都走了?大炮!快拦住他们。”

    大炮一边往门口走一边用他特大的铜嗓门喊叫:“谁让你们走了,啊?这儿正商量事呢,你们咋都走啦?都给我站住!”他这一诈唬不要紧,连原来坐在那里眯着眼睡觉的都知道人走了,便也拎起小板凳往外跑。实际大炮也没有真拦截,他正希望这会开不成呢!他越诈唬得紧,人们越跑得欢。

    会是开不成了。大炮回去找公社书记说:“紧拦慢拦的就剩这点人咧!你看这会……”他只说了半句便打住了,两只眼睛紧盯着公社书记的脸,看看书记没有发脾气的迹象,才说出了下半句:“是不是另找个时间开?”公社书记无可奈何,也只有找个台阶下了:“那就另找时间吧!”不管公社书记为挽回面子怎么气势汹汹,批斗大会还是被搅散了,洪光总算胜利了,白刚也沾了他的光,不用陪斗也让他回家了。但是由于这次的胜利,洪光的难缠也更出名了。

    但是,就在这以后不久,县里来了一辆大卡车,让洪光立即上县里去学习。洪光死活不去,几个人把洪光连拉带扯拉到门口,往车上一扔就开走了。一家子哭哭啼啼又喊又闹也无济于事,车上还有许多人,全部拘留起来去集训。

    这也应了一句老话: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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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26(5)

    洪光听见正房的对话以后,两口子没等敲门便主动开了外屋门在门口把着门扇等着。来人凶神似的瞪着大眼睛,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谁是洪光?”洪光讥讽地反问说:“这屋就这两个人,你说谁是洪光?”公社副主任说:“嗬!你还挺横啊!你犯罪了知道不知道?人民的铁拳是不允许你这么猖狂的。”

     “我犯罪有国法制裁。你们三更半夜私闯民宅,这叫干什么?”洪光气得两手发抖,声

音也有些发颤,但还是高声和他们辩理。副主任说:“我们是公社的!……”没等对方说完,洪光便打断了他:“公社的就能半夜私闯民宅吗?”副主任生气地说:“好啊!还不老实,早知道你这个头难剃,今天倒要看看你有多硬。来人哪!让他滚开,搜!”两口子紧抓着门扇不让进:“你们干什么?有搜查证吗?”

    几个小伙子上来把他俩推开,他俩看抵挡不住便赶紧往里屋跑。想把守里屋门已经来不及了,彭其媛一下跳上了小板柜,坐在了上面,高声喊道:“我是国家革命干部,这东西是我的,你们没权力搜查!”洪光也在前边左突右冲地阻挡着,两口子一起护着这个板柜:“谁给你们的权力半夜私闯民宅?”

    几个小伙子上来对洪光又推又打。彭其媛急得立起来站在板柜上高声吼道:“你们不能打他!他是残废,战争中多次负重伤,现在身上还有两颗子弹。这儿有没有武装部的人?县武装部让保证他的人身安全,你们不知道吗?武装部的人呢?”这一嗓子还真把人们镇住了。人们停止了推搡,等待着。公社武装部长出来了:“我是武装部长!你们没权力拒绝搜查。”

    彭其媛把县武装部给公社武装部的复印件掏了出来(原来她早已准备好了),从柜上递给洪光说:“给他们看看。”武装部长接过去看了一下,这信他早知道,没当回事。什么功臣不功臣的?彭德怀怎样?贺龙怎样?不是照样挨斗?过去把它扔在了一边了。可是县武装部专门写了信,这事也非同寻常啊!准是有点来头的,这要是把人打坏了,他要担责任的。说话便也软了下来:“没人要打他,是他阻挠大清查,你们赶紧躲开!”

    两口子还是喊叫着说他们没权力搜查,公社副主任沉不住气了,觉得在这么多民兵面前也太丢脸了:“不要给脸不要脸,赶紧躲开!”他指了指彭其媛,“你赶紧给我下来!”一看两人还是喊叫着横推竖挡,便命令说:“把她给我拉下来!”几个民兵上去抓胳臂拖腿的把彭其媛拖了下来,把洪光也推到了一边。两口子大喊大叫地抗议,搜查的人也训斥责骂不止。

    一时间喊叫声责骂声搅成了一团,乱成了一锅粥。终于把箱箱柜柜炕上地下翻了个乱七八糟,满炕满地都是衣服家什,被人们的大泥脚踩了个稀巴烂。临了副主任还发出了命令,要把洪光抓走送大队批斗。彭其媛说:“他身上有伤,武装部有话,他不能去,有啥事我顶着,我去。”说着便迈开大步嗵嗵地往前走。她想好了不让洪光去更好,一定让洪光去她也要去,以便保护洪光。终究她还是革命干部,和村里干部都处得很好,就是公社干部有不少到地区看病也求过她,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公社副主任和武装部长交换了一下眼神,谁也没说什么,默认了。拉着队伍一起到了大队。大队院子里批斗会的阵势已经摆好了。两张三屉桌一顺摆在一起,上面放了两盏马灯,算是主席台。桌子后面是两条长板凳。本村的、外村的不少人已经等在那里,单等洪光一来批斗便马上开始。

     公社书记和村支书大炮在这里坐镇,以防人们走散。人们正等得着急,没想到彭其媛风风火火地跑来了,一见这阵势便明白是怎么回事,高声喊道:“这儿有没有公社的领导?”公社书记问大炮:“这是什么人?”大炮在公社书记耳边小声说:“洪光的老婆,地区医院的大夫。”

    大炮一说,公社书记便明白了,他知道这个人。他家孩子的姥姥生了个瘤子,去地区医院动手术时,还是让大炮和这人说说,人家给安排了吃住,并且给找了好医生。但是在众人面前不能提这些事了,仍然是十分严肃地说:“什么事儿?”大炮在一旁小声说:“这是咱公社书记。”

    彭其媛恭恭敬敬地把信的复印件递了上去说:“公社书记在这儿更好了,请你看看县武装部的一封信。公社武装部早收到了这封信,是我亲自送到武装部的。洪光是残废,现在身上还有日本鬼子和国.民党的两颗子弹。军委首长都知道,关照地方上保证他的人身安全。他是军队的人,地方上不能随便批斗他。现在他走路都走不了,批斗顶不住。要批要斗我顶着,他的事我都知道。”

    军委首长都知道这话是真的,因为洪光在战斗中敢打敢拼是出了名的。说也奇怪,他从一参加工作打游击起,就在极为残酷的地区作战,以后到了第四野战军更是净打大仗恶仗,惨烈的四平攻夺战,辽沈战役,平津战役,他都是在连营长岗位上带头冲锋陷阵,勇敢杀敌。双方死人无数,他虽多次负伤,但却保住了一条命。

    尤其是在平津战役中,强攻一个大城市时,就是他率领先锋营首先攻入敌人的司令部,活捉了敌人守城最高指挥官——警备司令,四野首长当时都接见了他。

    建国后又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以后调到一个特殊兵种的司令部担任重要职务,可惜好景不长,就是这样一个出生入死、身经百战的知识分子也没能逃脱厄运,很快打入了另册。他做地下工作和打游击时在他引导下参加工作的人,有好几个早都成了将军,他现在却成了民兵都可以随便踢打的阶下囚。现在他的老首长和在他影响下参加工作的将军,不少都在军委总部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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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26(4)

    白刚见过这个人,知道他是公社的副主任。他觉得把钱、粮票交给他,当着这么多人他是不好抵赖的。这下倒把那个副主任将住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想白刚说的在理,自己也不好发脾气。

    钱是不能接的,多了少了自己不是也担嫌疑?可是看到那几捆扎得整整齐齐厚厚实实的粮票:他觉得一个劳改人员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又不甘心不过问。愣了一会儿回头喊道:

    “白一村的人呢?你们躲在后面干什么?来个人数数他的钱和粮票。”

    白刚一看这个问题解决了又急忙把箱子从屋角搬过来放在炕上灯亮的地方说:“这箱子有许多材料,处分决定、申诉说明,许多问题的详细情况都在这里,你们尽可以搜查,但是不要弄乱弄丢。你们要拿走也可以,但是要打收条写详细。”

    那个副主任没说话但显然他也觉得这是个问题,回头看了看,发现了民兵副连长二愣和女民兵排长王玉芹,知道他们俩都是民兵干部又念过中学有文化,便说:“你们两个仔细检查一遍他的材料,把有问题的挑出来。”然后又对其他**声命令说,“搜!把屋里的东西全部搜查一遍。”一个小厢房屋除了一铺炕以外,地下站不下几个人,屋里又折腾得乌烟瘴气,他说完便出去了。

    人们又劈里扑通地翻腾了起来。把褥子被衣服都抖了一遍又一遍,把包袱里的东西也全抖了出来。两口盛粮食的缸里也用棍子搅了又搅,就差把粮食倒在地上了。屋子太小,白刚用木棍和秫秸秆就着椽子在空中扎了一个有半间屋大小的幔子,把大量的书和穿不着的衣服、用不着的农具、炊具等等都放在了上面。有些是常年不动的东西,这回都弄了出来,扔了满炕满地。炕上的人没的折腾了,便掀起炕席一遍遍地查看,用脚一块块的踩炕面上的坯是不是活动,以察看是不是往炕洞里藏了什么东西。

    白刚对这一切都不管了,也管不了,只好任他们天翻地覆地去采取“革命”行动。钱和粮票数的咋样他也不管了。他只眼睁睁地死死盯着那些材料,这才是他的命根子啊!那些无中生有、驴唇不对马嘴的处分材料,自己一次次针对不同情况写的申诉材料和具体问题的说明,个人的自传,历次运动里涉及事件的说明和抄录的组织上的结论,十几年劳改中的鉴定和奖状等等,都在这里。他是决心要翻案的,这些便是他翻案的依据和证据。这些弄丢了,申诉材料都很难写,翻案就更难了。这些虽重要但是不怕检查。

    他最担心的还是皮箱底层里那部三十万字的长篇小说底稿,那是劳改时偷偷写成的。他为这部书稿付出了多少心血啊!怎能让它毁于一旦!这部书是写大学里地下斗争的,里面有国.民党特务污辱谩骂共.产党和共.产主义的话,如果按照当时流行的断章取义、无限上纲的办法,寻章摘句地挑出一些特务谩骂的话来,谁能受得了啊!所以他暗暗祈求最好不被发现,一旦被发现最好能想法阻止他们抖搂出来或张扬出去。

    他得感谢那位公社副主任选了这两个他认为可靠的民兵连、排长来检查,尽管这两个人也会忠于他们的职守,但总不会对他蛮不讲理吧!所以每当他们拿起一份材料,他便详细向他们说明情况,这材料是说什么的,有什么重要性。这样一方面取得他们的理解,一方面尽量拖延时间,别人没的折腾了只等他们两个时他们便会着急了。这两个一直对他存在谜一样想法的人,看着那些难得的材料,听着他的解释,简直就像看一部奇特的小说一样那样入迷。

    但终于把底上的材料翻完了,图穷而匕首见。仅仅有一层布覆盖的小说底稿终于被发现了,二愣轻轻把那层蓝布掀开一角,排列的整整齐齐一摞一摞的稿纸便呈现在他们面前:“这是什么?”白刚轻轻地说:“那是小说底稿。就是‘二一歇’时我给你们讲过的地下斗争故事。”这时他看到了王玉芹那奇异的询问的眼睛,好像是说:“为什么藏起来?”他又解释说:“劳改时不准写书,为避免被人发现放在了底上盖起来。”

    两人看了前面几页,一看的确是小说,正在好奇地看写的是什么。这时人们已把这屋子里角角落落犄角旮旯都翻了个底儿掉,就差掘地三尺了,也没找到犯禁的东西,也没找到上纲的借口,人们都愣了起来。公社副主任在院里催促二愣和王玉芹说:“检查得怎么样了?”他俩一看人们都在等他们俩,交换了一下眼神,便赶紧说:“完了,完了。没发现什么!”说着便朝外走。

    白刚一见人们要走,这才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赶紧把材料放好,把箱子盖起来。正想收拾东西,听见公社副主任喊道:“去两个人把他带走。”这一下白刚又懵了:“不是清查吗?没查出什么问题来,为什么还要带人?”可是这是没法说理的。两个民兵让他走,他说:“等等!我给我儿子找几件衣服。”他不知要把他带到哪里,去多长时间。他要给孩子把衣服、用的东西准备好,让他去找他大妈。他含着眼泪安慰了在恐怖中战栗颤抖的孩子,然后又赶紧擦干了眼泪,跟民兵走了。

    在白刚这里折腾完以后大队人马立即奔赴西邻洪光家。洪光两口子早已穿好了衣服在黑暗中等待着。一会儿听见正房后门敲得丁当山响。正房是洪光的三叔住着。三叔年老耳聋,早就睡觉了,他并没有听见白刚那里的响动。听见大声敲门,还以为是洪光回来了,生气地喊着说:“你这是干啥?总是毛手毛脚的不会轻点!”外边人一听差了壶,还不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呢!也生气地喊叫:“快开门!我们是大队、公社的,快!快!”三叔急忙开了门,来人忽拉一下子涌了进来喊叫说:“洪光在哪里?”三叔不知洪光又犯了什么事,吓得哆哆嗦嗦:“厢房!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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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26(3)

    大炮走后,他觉得大炮的话一定有点来头,决定出去看看,他出后门走了不远,便发现情况不对。大队办公室里,人满满的,灯光下人影攒动,却听不到什么声音。像是开会,又不是开会。他们干什么?由于好奇他便大摇大摆地往里走。别看是五类分子,他对村里这些人谁也没放在眼里。黑暗中一个人抓住了他的胳臂:“哟!你怎么能上这儿来?”洪光一看是大队的老会计,白家门里辈分最大的人,便说:“大叔!怎么了?在咱们村我哪儿不能去?”

    “今天可不行!来了很多人,要抓你,赶紧回家。”老会计虽然知道今晚行动是冲洪光、白刚而来,但是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要干什么。大叔是可靠的人,对他很好,他的话是可信的,洪光有点紧张了:“抓我?为啥?哪儿来的人?”会计说:“公社的,还调来了很多基干民兵,听说是为你来的,快回家吧!”

    洪光一听形势严重,赶紧回家告诉妻子彭其媛:“今黑夜形势严重了,调来了很多人,公社县里都来人了。”妻子还向来没见他这么惊慌过:“来就来吧!你慌什么?”洪光说:“听说是冲着我来的。”彭其媛迟疑了一下:“冲着你来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大批大斗、游街示众都闯过来了,他们还能怎么样?”洪光听了妻子的劝告以后,一想也是。我怕什么?他们能把我怎么样?在村里虽然爱说,但都和政治无关,那有什么?想到这里便说:“睡觉,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他俩刚睡下,突然东邻家人声鼎沸,喊声震天。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叫声。洪光两口子坐起来,披上衣服倾听着动静。“这是白刚那儿!”洪光惊讶地说。彭其媛也慌了:“他那儿完了可能就到咱这儿了,赶紧穿衣服。”

    的确是白刚家里出事了。白刚太累了,每天早早起来做出一天的饭,还要照顾好几岁的孩子。上午出工前要盛出一碗粥来切几片咸菜放在锅台上,留着孩子饿了吃。怕孩子没人照顾出事,总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离家远了,不要和孩子们打架。有人欺侮你打你也别还手,赶紧往家跑,咱惹不起人家。

    我这是教育孩子什么呀?每想到这些,白刚就心如刀绞。长大以后让他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唯唯诺诺畏畏缩缩挨打挨骂都不敢说句大话的奴才性格?自己不是这样的人,也反对做这样的人哪!可是除了这样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几岁的孩子一个人扔在村里,要真是和别的孩子争吵起来打起来,又怎能让人放心?

    中午回来什么也不干先去找孩子,恐怕孩子出事。吃完饭别的男人都可以歇晌,可以休息,有的还要睡一觉,他还要洗洗衣服,补补鞋袜。晚上孩子睡下他还要像妇女一样捋起裤腿在大腿上搓麻绳,纳鞋底,为孩子做鞋。那年头做鞋补袜子是一件大事,鞋买不起,穿得又费,全靠自己做和修补。他妈在外边工作忙顾不上,他们爷儿俩的鞋只能靠白刚了。补袜子也是一大负担,没有尼龙袜,线袜几天就穿个透眼透,只有不断地补。

    白刚是又当爹,又当妈,又顾外,又忙家,不仅身子不闲着,脑子里也是儿子、妻子、母亲几处牵挂。他能不累吗?所以睡下以后就像个死猪一样叫也叫不醒。这天夜里他正在酣睡,突然几十人涌到了院子里,男男女女大声喊叫,手打脚踢地叫门,全院子的人都醒了,白刚却没醒。来人愤怒了,几脚踹开了门,白刚才大梦惊醒,赶紧点上了小油灯。一看来人气势汹汹,他以为是老万被活埋案又翻账了,来逮捕他。他一句话没说,他认为这年头没理可讲,也没话可讲,你说啥都是白费劲,那就悉听尊便吧!他想不管把我弄到哪里去,我得先把孩子安顿好。

    自己默默地穿好了衣服,还稳稳当当地坐在炕上,给孩子一点点穿衣服扣纽扣,看见孩子吓得瑟瑟发抖,便一边穿一边安慰孩子:“别害怕别害怕。爸爸要是走了你就去找你嫂子你大妈。”来人.大声吼叫说:“快下来!你磨蹭什么!”白刚不服气地说:“我得给孩子穿好衣服啊!”白刚不认识的一个人猛然扯着孩子的胳臂说:“穿什么!你给我下来吧!”孩子一把被扯到地下,哇哇大哭大叫了起来。

    白刚愤怒了,一把夺过孩子搂在自己怀里,高声喊道:“不许吓唬孩子!有啥事朝我说。”然后抬头面对人群高声说,“深更半夜你们闯进来,要干什么?”不知是谁在黑影里喊了一句:“大清查!”然后又发布命令:“搜!”

    小屋里几个人便突然穿着大鞋上炕,在被子褥子上乱踩,有人直奔箱子。白刚急了赶紧喊道:“慢着!你们是什么人?这么多人乱翻,我屋里有钱有粮票,丢了谁负责?”

    没想到白刚这一嗓子倒把这些莽汉们镇住了。这些人都眦眉瞪眼地站在那里,停止了搜查。因为这些人本来就是附近村的民兵,多数也是心地善良的庄稼汉,人家真要是丢了钱,自己不是担嫌疑吗?和白刚一无仇二无冤,担这个嫌疑干啥。

    看到检查停顿,站在黑影里的一个人便挤到了前边来:“你要干什么?我们是公社的,大清查是上级命令,谁敢阻挡?”白刚说:“我并不想阻挡。你既是公社的我把钱、存折、粮票取出来都交给你,你打个收条,然后你们随便搜。”白刚话说得很快,然后不等对方回答直奔那个破皮箱,取出了粮票钱和存折,递给那个人说:“你见个数,打个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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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26(2)

    “妈!咱包回饺子吧!我大妈他们就吃过饺子,我和我爸光吃咸菜疙瘩冷粥咧!”大锁仰起了小脸用乞求的眼光看着妈妈。吴玉萍听了一阵心酸,这爷儿俩过的算什么日子啊!无限感慨地说:“上次回来还有肉罐头,这次连点肉味也没了。”然后问白刚,“有面吗?能包饺子吗?”白刚像和谁生气似的坚决说:“能!包饺子。他嫂子菜园里有葫芦,借几个鸡蛋,多放点油,一样香。”

    白刚发狠似的借白面借鸡蛋要葫芦总算包了一顿饺子。也把妈妈接过来,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美美欢欢喜喜地吃了顿饺子。

    吃完饭白刚要去刷碗,吴玉萍看他那瘦弱的样子,马上制止了他:“你歇会儿吧!我来。”可是吴玉萍刷着碗却呕吐了起来。白刚赶紧跑出去:“怎么咧?我去找村里赤脚医生看看吧!”吴玉萍说:“没事儿,你别管了,一会儿就会好的。”可是说着又呕吐起来,一阵连一阵。

    “你还说没事儿,越来越厉害了,我去找医生去。”白刚说着就往外走,吴玉萍赶紧拉住了他:“真的,没事儿。”说完自己还笑了,弄得白刚莫名其妙,愣在了那里,还要争辩。吴玉萍又笑笑推他进屋去,说:“你快去屋里歇着吧!没事儿,我一会儿告诉你。”

    白刚无可奈何地进屋去了,仍然疑疑惑惑地坐在那里。妈妈听见他们争吵又看他心神不安的样子,问道:“锁妈咋咧?不舒服?”白刚说:“一个劲地呕吐,我说找医生她还不让,硬说没事儿。”妈妈说:“刚才我没听清,是锁妈呕吐啊?她说没事儿,八成是有喜了吧?”

    “有喜了?啊!对对!”白刚猛然醒悟,便马上跑出去,对着吴玉萍傻笑,然后凑近吴玉萍的耳朵说:“你有了?”吴玉萍冲他脑门一点:“看把你乐的,还不知道是祸是福呢!”白刚马上反驳说:“怎么是祸是福?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又要有个孩子啦!”

    “现在这一个都没法带,再有一个谁照看?”吴玉萍认真地说。白刚仍然是兴冲冲地说:“我照看。”吴玉萍不满地说:“你照看,这一个你都管不了,就在村里扔着,再有个小的,我能放心交给你吗?”说到这里吴玉萍眼里转开眼泪了。看到这种情景白刚蔫了,不说话了。

    白天他们争论了几句,没有结果,晚上等孩子睡着以后,他们在被窝里又轻声细语地讨论这个问题。白刚看到吴玉萍虽然思想上有矛盾,但还是想要一个孩子的,便说:“看看周围和我们一般大的人,不管是工作的,还是农村的,哪家不是三四个孩子,我们为什么就不能生了?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困难环境中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我们的青春已经葬送了,很可能还会葬送我们的一生,难道连我们的下一代也得剥夺吗?下决心要!”

    “我也是想要啊!”吴玉萍说,“现在这点工资养三口人都困难,再添一个怎么办?还有怎么带往哪儿放?”白刚说:“白天你就问我,我也说不清,只有走一步说一步了。农村有不少比我们生活还困难,几个孩子也都带大了,我想总会有办法的。”最后白刚抚摸着吴玉萍柔嫩光滑的肚皮,戏谑地说:“人家有了孩子还三个四个地生,都说一年挣工三百五,不如媳妇肚子鼓一鼓,你的肚子鼓起来了,哪能不要呢?”说得吴玉萍也乐了。

    是的,她也见得多了,农村有的三四个孩子,大的照看小的,拉着拽着的也照样活着,自己也不能想得太多了,还是要一个小宝宝。做了决定以后,两人心里都舒畅了。由于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小宝宝身上,他们暂时忘却了一切的不幸和烦恼,又过了一个幸福温馨的夜晚。

     真是祸从天上来,吴玉萍刚刚走了不多日子,白刚又大祸临头。那是一个恐怖的夜晚。夜幕降临以后,公社便调集几个村民兵中的精兵强将,陆续来到白一村,到大队秘密集合,人进来便不许出去。除了公社、村里干部外,其他人一律不准出入。里面的人说话都不准高声,怕暴露了集结大量兵力的目标。连内中人都被这种神秘紧张气氛弄得不知所措,只说有重要的紧急任务,除干部外,谁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再秘密再隐蔽,一个小村庄突然调集了本村外村男男女女的上百民兵,也让人惊异。人们早已发现了,都怀着恐惧的心情等待着,不能入睡。

    一向无防人之心又与世隔绝的白刚却一直蒙在鼓里。令人奇怪的是一向消息灵通的侄媳妇赵玉兰也没探听到这一情况。平时她是白刚的重要消息来源,很多事情都是从她那里听到的。今天消息中断,可能是她家住前街而大队部在后街的原故。天黑不久,白刚就搂着自己的小儿子入睡了。

    洪光不同,他善交际、好走动、渠道广、熟人多,本身就是一个信息中心,而且经常发布独家新闻和绝密消息。今天晚上的事情,人还没集合他就知道了,而且消息可靠来自正式渠道。刚吃过晚饭,支书大炮知道洪光有晚上到村外散步练拳的习惯,便到他家里去:“大叔!今天晚上你哪儿也别去了,别出门,更别出村。”

    “你小子说清楚!我又没被管制,为什么不能出门不能出村?”洪光笑了笑,觉得这话不屑一顾。大炮悄悄说:“今晚有行动!”洪光高声说:“什么他妈的行动?别这么神神经经的。”大炮说:“不能再说了,你就老老实实的在家呆着吧!我这是为你好。”洪光仍然没当一回事。他觉得村里平平静静的,能有啥事呢?便笑笑说:“滚你妈的蛋!什么老老实实的?老子向来不信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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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26(1)

    从桥头营出来,他们没有直接去道庙,而是去了道庙所在的公社。老郝说:“大家这些日子担惊受怕,吃不好睡不好,咱们先把东西放在公社,都回家休整几天。那样一个老大难村,不是三天两天就能整治好的,我们着急也没用。”在桥头营他们实际上是让马永昌那个坏蛋给赶出来了,大家心里都不痛快。组长这一提议,正对了大家的心思,尤其是吴玉萍早就想回家看看了,组长这个决定来得正是时候。

    吴玉萍走得满身是汗,一进村便遇见了侄媳妇赵玉兰。赵玉兰在街上立着一动不动地瞅着她,等看清了是吴玉萍便赶紧迎了上去,替她拿东西。高兴地说:“婶儿啦!怎么这么巧,你老是知道信啦?”吴玉萍心中一惊:“啥信?”他还没想到白刚有啥事,认为可能是奶奶有病啦?赵玉兰说:“我叔啊!”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吴玉萍说:“你叔怎么啦?”

赵玉兰倒有些奇怪了:“你老不知道?”吴玉萍更急了:“啥事你快说!”赵玉兰觉得在大街上说不合适,三句两句的也说不清,便说:“你老不知道,咱到家说吧!”吴玉萍见她说得神神秘秘,又那么严重,吓得脸发黄,混身战栗起来:“你快说吧!急死人啦!”

    “我叔前些日子让公安局抓去,关了不少日子啦!”赵玉兰看她婶吓成这个样子便赶紧解释,“现在没事了,放出来了。要不我刚才怎么说这么巧呢!我觉着是你老知道信儿才回来的。”吴玉萍仍然悬着心着急地说:“为啥抓他?”赵玉兰说:“说他杀了人……”

    “啊?杀人?……”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吴玉萍便心惊肉跳,再也立不住了,身子晃晃悠悠,赶紧靠在了墙上。赵玉兰扶住了吴玉萍,慌忙说:“婶儿啦,婶儿啦!现在没事了,没事了。”一边安慰吴玉萍,一边对着院里喊:“叔啊!我婶回来咧,我婶回来咧!你快出来接接呀!”

    白刚正在屋里躺着休息,他被折磨得身体十分虚弱,放回来才三天,他没有出工,想在家养几天再说。听见侄媳妇在外边喊叫,便赶紧跑了出来,一见吴玉萍那个样子,也吓坏了,忙抱住她说:“怎么了,怎么了?”

    吴玉萍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一脸的惊诧,目不转睛地看着白刚,喃喃地说:“让我好好看看你,让我好好看看你。”看到他那焦黄的脸,那长长杂乱的头发,那虚弱的身体,简直比在劳改队见到他时还要可怕。生活啊!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命运啊!怎么会这样地捉弄人?想到这里,两行热泪,像两道小河似的流了下来,靠在白刚的身上,止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到屋以后,赵玉兰说去给他们找大锁,便赶紧走了。大锁是他们的儿子,从小放在天津姥姥家寄养,林彪提出备战,疏散城市人口,前些日子被送回老家,由白刚带着。实际上他整天出工,也顾不了他,他像个流浪儿一样,由当家亲属们给照料着点。吴玉萍倒在炕上,精神稍好一点,还是急着问白刚为什么会涉及到杀人案,现在怎么着了。

    “没事了。”白刚笑笑说,“其实他们早就知道我没事了,可就是不放。好像把我忘了。这不,不知道哪一觉睡醒了,又想起我来,说了声没你的事了放你回家。不明不白地关进去,又糊里糊涂地放了回来。”吴玉萍说:“简直吓死人了,怎么会涉及杀人案?你呀!总是啥也不在乎,吓死人了,你还笑得出来?你就是不小心,咱们可再也禁不住折腾了啊!”

    “你总说我不小心?现在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呀!以前我和你说过买粮食让市管会那个老万打了一顿,那就是想不到的一场飞来横祸。谁想到他又让人活埋了一回,就认为我对他可能怀恨在心,便说我杀人了。虽然证明我根本没有作案的可能,他们仍然抓人,这让人上哪儿说理去?抓进去以后,又正赶上从农场一块儿回家的陆永安也牵涉到杀人案,更怀疑我。陆永安的事就更冤枉了。”白刚把陆永安的事简单说了一下说:“你能怪我们不小心?”

    吴玉萍躺在炕上不满地说:“总是你有理。你给公安厅写信,你知道我担着多大的心哪!那些天吃不好睡不好,心里总是挂念着这件事。”白刚又笑了:“这件事你还怪我呢?不写信我的地主帽子能摘了?”说到这里,白刚又神秘兮兮地说:“这封信可管大用了,不只摘了地主帽,公安局、村里还都认为我省里有人,而且是大干部。审讯几次有人想动刑,冷股长都拦住了,要不我这回可受大罪了。所以呀,该说的还得说,该争的还得争。我们没法儿作主人,也绝不能甘心作驯顺的奴隶。”吴玉萍说:“我说不过你,别和我争论,刚回家就和我吵。”

    大锁回来了,吴玉萍忙坐起来,把孩子搂在怀里。孩子也紧紧地偎依在妈妈.的怀里,仰起小脑袋噘着嘴说:“妈,你怎么也不回来看我们哪!”吴玉萍说着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妈这不是回来了吗?妈妈在外面工作怎么能老回家呀?”大锁说:“洪光家我大妈也工作,人家怎么几天就回来一回呀!还带那么多好吃的。”

    这一句话问到了妈妈.的伤心处,还能说什么呢?孩子哪里会理解大人的苦衷,只好说:“妈妈工作忙。”然后又打岔说,“你看妈妈也给你带来了好东西。”说着从挎包里拿出了红纸包着的黑不溜秋的水果糖,和硬得像砖头似的饼干,孩子见了像宝贝似的把两包东西都搂在了怀里。吴玉萍打开纸包,拿出了几块糖和几块饼干说:“别都拿走啊!给你这几块吃,还得给奶奶几块,剩下的妈妈给你藏着,谁也不给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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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25(3)

    后会有期那句话,绝不是一般客套话,而是她下了决心:刘国良的问题她要管到底,决不能让马永昌这种人永远猖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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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25(2)

    “案卷是我去公社要的。”老郝说,“她没搅和什么呀!村里有些人对这案件有反映,我们不了解情况没法解释,调卷只是了解下情况。”

    “县里、公社定了的案子,你们了解什么?谁有意见让他找公社找县里,用不着你们解释。”步主任气嘟嘟的,把话说得很绝。

    老郝听了十分窝火,我们在村里住着,这么大的问题,难道了解下情况都是问题?这样的领导已不好和他讲理了,便不客气地说:“我们在下面解决问题,也是县里的要求啊!村里住着工作组,还让群众到处去告状不好吧?那不成了鼓动群众**吗?还要工作组干啥!如果县里认为我们有问题,还是那句话,请派人调查。如果真有问题任凭处置。”

    “算啦算啦!有不少工作都抽不出人来,哪有工夫去调查你们?”步主任说,“看来你们和村支部很难相处了,和朱一夫、公社也很难共事。指挥部研究了,决定把你们调到另一片去,进驻道庙村。这个村班子瘫痪了,什么工作也推不动。你们去了也要有思想准备,有可能连饭也吃不上,有什么困难努力克服吧!你们手里的关于桥头营的材料,全部交到公社去,不能带走。”老郝觉得和这样的领导已不能实话实说了,便说:“案卷我们早送到公社去了,另外也没有什么材料。”步主任说:“你们不是收集了刘国良的材料吗?”老郝说:“没有啊!”步主任说:“没有就好。这样吧,你回去收拾收拾立即去道庙。”

    老郝回来先找吴玉萍原原本本讲了,只是没说她是个摘帽右派可不能丧失立场那句话。虽然如此,对吴玉萍来说,也仍然是晴天霹雳。她一直为找到了解决这一冤案的重要证据而喜悦,却想不到落了这样一个结果。不仅冤案解决无望,而且使全组跟着她受训斥受责难。

    她沉默了好长时间,才强忍着眼泪说:“你们都受我的连累了。”老郝说:“这不能怨你,你做了很多工作。刘国良这案件起先我是不想管,听了你的汇报,又看了卷我相信这是冤案。你做得对,该管。可是现在我们没法管了,路上我就想了,我对领导说没材料,留着也是祸害,我看烧了算了,就当没这回事,对谁也不要提了。”吴玉萍痛苦地摇了摇头:“不!不能!这材料来之不易,我相信总有用的着的一天,材料我留着,一切责任由我承担。”

    一个女同志,过去受了那么多的磨难,现在身上还承受着巨大压力,但她宁愿冒更大的风险,也要为民伸冤,这太难得了。老郝是早就看破了红尘的一个人,工作上只是应付差事,很少动感情,这时心中也感动了。但由于当时的政治环境,人们不能不对右派保持一定的距离,所以不能把心里话讲出来,只是说:“好吧!你要保存就保存吧!可是小心,千万可别弄出事来呀!以后情况允许,如果有可能解决,你告诉我,咱俩一块儿跑。”

    他们俩商量后和成强黎娟就没有原原本本传达,怕影响他们的情绪。只说县里说我们做了很多工作,但是村里公社里告状,我们和他们很难合作了,调另外一个村去,就这样他们俩还是愤愤不平。成强说:“他们告状,咱们就不会告马永昌?咱不走,让上级调查清楚,到底是谁有问题?”老郝说:“唉!算了吧!上级既然决定了,我们管那个干啥。到哪个村不是一样吃派饭,何必跟他们致气?”

    黎娟这闺女这些日子学得也嘴不让人了:“郝组长就会和稀泥。这不是跟谁怄气,马永昌干了那么多坏事,就没人管了?便宜他?”老郝无奈地笑了笑:“咱管不了啦,终究会有人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你也相信这个?骗人。”黎娟十分认真地说,“蒋介石杀了那么多老百姓,现在还在享福,怎么没个恶报?”老郝不无尴尬地说:“你看他不是让***打败了吗?这就是恶报。他猫在台湾小岛上,心里就那么舒服?不舒服。”

    吴玉萍心里非常烦躁,不愿意他们这时候还逗嘴,便说:“算了吧!都别说了。让咱走咱就走人。”然后对黎娟说,“走,跟我出去趟。”老郝着急地说:“干啥去呀!咱还得和支部见个面啊!”

    “你们一会儿就去让他们通知人吧!我们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吴玉萍在路上才和黎娟说:“得和刘大娘有个交待,不能让人家太伤心。也让她告诉别人一声别害怕。这事儿我以后一定想法办。你临走时请假回家看看,把咱们打的证词送回去,千万嘱咐你妈给保存好。”

    支部会上,马永昌十分热情又十分惊讶:“这是咋说的?刚处熟了你们又要走?是各位嫌我招待不周,还是县里另有重要任务?”然后诚恳地对老郝说,“郝组长!我上公社跑一趟,要求各位别走了,你看行不?”老郝勉强笑了笑:“不用了。”

    “吴组长!以后下乡可别忘了我们桥头营啊!到家来看看,我还让你嫂子给你烙饼炒鸡蛋。哈哈哈!”马永昌说完大笑,笑得那么热情,那么痛快。

    吴玉萍当然知道,他这时志得意满,如愿以偿。这是讥讽的笑,是示威的笑,是胜利的笑。虽然如此,也还得和他周旋。便也笑笑说:“看马书记说的,我咋能忘了桥头营呢!我两次来桥头营,都住了不少日子,这也是缘分。我相信这缘分未尽,一定会后会有期的。”吴玉萍尽力压制着心里的激动和气愤,话说得很平静,不过语义还是双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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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25(1)  

    县里通知老郝立即到县斗批改指挥部去汇报工作。不是到公社,也不是到分管的片上,而是直接到县里去汇报工作,向来没有这种先例,这是为什么?人们好生奇怪。成强和黎娟乱猜测,都觉得不是好事。吴玉萍心里也直嘀咕:“准是村里反映了什么。能有什么事呢?而且什么事会惊动了县里?”老郝心里也有些怀疑,但是为稳定全组情绪,很镇定地说:“汇报工作是经常的事,没什么,让去就去趟呗!”他心里有底,这段工作刚开始,开局也不错,大家挺努力,能有什么事?

    刚到县里,指挥部副主任步明清便劈头盖脸地批评上了:“你们架子不小啊!黑夜睡觉还让民兵站岗!你们去了不仅不解决村里矛盾,还挑起了派性斗争,把村里搞了个乌烟瘴气?桥头营是公社‘一打三反’的试点,搞得很有声势嘛!怎么你们去了就成了这个样子?你们根本不依靠党组织这是为什么?”领导的火气很大,质问就像连发的炮弹。

    老郝本来很稳重也有耐性。但看领导不容说话一上来就批个没完,实在忍耐不住了便打断了他的话头:“步主任!不是让我们汇报工作吗?听我说几句好不好?谁黑夜睡觉让民兵站岗咧?谁挑起了派性斗争?什么派和什么派斗?这是哪儿来的传闻?领导也不问问就一律相信?”

    “嘿!你倒质问起我来咧?”步主任说,“什么传闻,村党支部的揭发,公社党委的书面报告,片上组长朱一夫亲自到县里汇报的,三级的报告这还有假吗?”

    “三级的报告?”老郝奇怪地说,“朱一夫到村里去过吗?公社到村里去过吗?既然说我们有这么大的问题,他们怎么不和我们核对一下情况?这样吧!步主任派人跟我一块去村里调查调查,要真是这样,我二话不说任凭处置。”

    “嗬!火气不小啊!你们有什么失误,村里有什么误会,可以说说情况嘛!这样和县里叫阵干什么?”步主任显然十分不满。在县里当了十几年的局长了,比有的县长资格还老,在县里还没人敢和他这么说话。你才多大的一个干部,竟敢这样和我说话。

    可老郝不买他的账,你不就是个副主任吗?有什么了不起。不问青红皂白,就这样蛮横地对待下级?斗批改这工作我也干够了,你顶多把我送干校改造,还能怎么样?便说:“这怎么是叫阵?让县里派人了解实情有什么不对吗?”

    “那你说说情况嘛!”步主任看老郝这态度也觉无奈。老郝把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只是没说吴玉萍秘密调查刘国良案件和夜送血衣的事情。倒不是有意包庇吴玉萍,他想起来了,刘国良案卷上批准的领导除了公社副主任以外,另一个人就是步主任。案卷他只粗粗溜了一下,文件上那个签名没有仔细辨认。现在见了步主任,才联想起那个签名来。步主任发那么大的无名火,肯定是因为牵扯到了刘国良案件,又加上马永昌围绕这个案件捏造了许多假情况。揭露了这个案件,不仅马永昌受不了,公社、朱一夫和步主任都要担责任。他根本没想到他们成了利害密切相关的一伙。

    步主任听了汇报以后气消了一点,但还是一条一条地质问:“不是站岗,让民兵巡逻那也不好吧?”老郝说:“不是我们让他,是马永昌提出来的呀!而且还是以工作组夜里不出去为交换条件,实际是限制工作组活动。”步主任说:“你不会不同意吗?”

    “我不同意行吗?夜里骚扰恐吓工作组,还扔石头打伤了人,他都说是刘家的人干的,有民兵巡逻他再这么说就站不住脚了吧!我总得保证工作组的安全哪!”步主任说:“就按你的说法,你们去了不还是马刘两家矛盾加深了吗?这算不算挑起了双方的矛盾?”

    “是马永昌制造事端嫁祸于人,刘家干了什么?”老郝说,“这怎么算是我们挑起了双方的矛盾?”步主任非常不满:“说马永昌嫁祸于人有证据吗?”

“大清白日工作组几次被搜查,夜里连续糟害工作组,马永昌都说是刘家人干的,这可能吗?到底是谁干的不少人看见了,我们也了解是谁。领导要想弄清楚,只管派人去调查,我可以提供足够证人。”事情到这个份儿上,老郝也寸步不让了。

    老郝一说能提供证人,步主任便不再追问了,改变了话题:“我问你,那个吴玉萍表现怎么样?”老郝说:“不错呀!工作积极负责,有能力……”步主任非常不满地打断了老郝的话:“不是问你这个,是说她的阶级立场。右派里没傻瓜,有能力又怎么样?立场有问题,越有能力越坏!”老郝想了想说:“立场也没啥问题呀!”虽然肯定,但说得就不像以前说别的问题时那么干脆、果断。他想准是朱一夫或公社汇报里说了什么。步主任看老郝不那么果断,便严厉地说:“告诉你,她是个摘帽右派。你是个老党员了,可不能丧失政治嗅觉。”

    “这个我知道,她立场没问题。”这回老郝果断了。他觉得人不能丧良心,平心而论,吴玉萍在组里是他最有力的助手,大部分实际工作是人家支撑着。他可以经常回家一住就是三天五天。别人也都不断回家。人家离家也不算远,却一直没要求回去,整天坚守岗位,而且做了许多工作,一个妇女能做到这点容易吗?怎能昧着良心说话。

步主任说:“刘国良反.革命案,不是她在搅和吗?还调了案卷?要干什么?为反.革命分子翻案?这是不是臭味相投阶级立场问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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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24(3)

    幸亏他还不知道吴玉萍是个摘帽右派,要是知道还不知道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停了一会儿,他突然站定,大声喊叫着:“要换个别人随便怀疑我们干部,我豁着这个支部书记不当也饶不了他。”这简直是威胁了。弄得一屋子的人鸦雀无声,空气都好像凝住了。他看着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又主动缓和了下来笑了笑:“我刚才多说了几句,吴同志可别见怪呀!我一个庄稼人,不会说话,说得对不对你们几位多原谅。”


    工作组的同志都知道他在演戏,在说假话。黎娟气得咬牙切齿,成强恨不得上去扇他几巴掌。老郝觉得这人也太不讲理了,硬拿不是当理说。可是他又不愿意一下子和村里闹僵,觉得那样以后更不好工作了,所以一时也没说话。吴玉萍觉得这人干尽了坏事,还倒打一耙,对人栽赃陷害,任这种人猖狂下去真是没有天理了,气得脸都黄了。觉得不能让这种人洋洋自得地演独角戏,这样嚣张要是没人反驳,人们更会觉得他有理了。反正这种人想和他愉快合作也很难,只有揭揭他的老底了。

     她强压抑着自己的激动,想笑也笑不出来,最后仍然是气呼呼地说:“照马支书这么说,这些天发生的这么多威胁、骚扰工作组的行为,村里就一点责任也没有呗!我们一出去,就有人跟着,我们刚一进屋,就有人用大砖头砸我们,砖头、石头像雨点一样,绝不是一两个人干的,大清白日我们刚出去吃饭,一顿饭的工夫,就把工作组两个屋的东西全搜查了一个遍,这都是刘家人干的?他们在村里就这么大胆?退一步讲就说这是刘家人干的,前些天你是知道的,我们在村住着,硬说工作组全走了不给派饭,这也能说是刘家人干的?……”

     还没等吴玉萍说完,马永昌吃不住劲了,强笑了笑,打断了吴玉萍的话:“吴同志!派饭的事是派饭的忘了,那天不是说清了吗?”

     “我们找他去还不给派饭,这能说是他忘了?他说是有人通知他工作组撤了,谁通知的他?”黎娟早就憋不住了,这回可得了说话的机会。原来郝组长不在时,吴玉萍和黎娟曾经因不给派饭挨过饿,不过吴玉萍也使出了一招“绝活”,就是跑到马永昌家吃了一餐不用派的饭:红小豆大米粥。

    马永昌不高兴地狠狠瞪了黎娟一眼说:“是那狗日的瞎咧咧,我已经狠狠剋了他一顿。事早解决了,还有啥可纠缠的?”

    吴玉萍觉得这人也太无赖了,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便说:“马支书!搜查工作组的事,你说是刘家的人干的,只是个估计。我却有证据,可以清楚地告诉你,那些人不姓刘,姓马。你想想,大清白日的去好几个人搜查,又正是吃饭的时候,人们都在村里,能没人看见吗?看见的还不只一个人,我吃饭回去一路上好几个人都告诉了我。”吴玉萍的确从房东和邻居那里了解到那些人是谁,可是她知道还得在这村工作,原来不想说。老郝也不同意和党支部闹僵。现在看他步步进逼,便只好摊牌了。不过仍不想闹到决裂的程度,还是留有余地,便退了一步:“马支书!我看这些人是谁就不说了吧?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算是误会谁也别说了,真要闹起来,上边知道了,对你对村里都不好。只是今后这事可不能再发生了。不管这些事是谁背着你干的,你都有责任,你说对吗?”

    吴玉萍这一杠子把个嚣张不可一世的马永昌打闷了。他本想让吴玉萍说出那些人是谁,可是又一想真要说出来怎么办?一口咬定不承认,人家找县公安一介入,又找出证人来,那不就露馅了?她不是说那是误会吗?那就算误会吧!可是就这么承认误会不就承认是村里干的了吗?一想不行,便又来了个撒泼的办法:“既说到这儿,吴同志!可能有啥人有误会,我非得把这件事查清楚不可!”吴玉萍觉得还是应该给他个下台阶:“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既然是误会,过去也就算了吧!”

    老郝本来觉得这事很难办了。现在看到事情有转机也高兴了:“过去的事就算了,都不要提了,咱们同心协力,把以后的工作搞好。可是有个要求:今后保证不能再发生这种事情,一定得保证工作组的安全。”

    “我也有个要求:这村复杂,黑夜除了村里开会,各位千万别出去乱转。我们有个照顾到照顾不到的,出了事我可没法负责任。如果这条做到了,我让民兵夜间加强巡逻,保证不会出事儿。”马永昌看到难堪局面已经过去,便又硬气起来,他的目的还是限制工作组秘密调查刘国良这件事情。回到住处工作组又继续开会,觉得这事总算告一段落,不会再出什么事了,几个人又高高兴兴地研究开了工作。

[发表时间:2015/2/4 15: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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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24(2)

    老郝听了马永昌对工作组的责备以后,本来有些为难,因为他知道吴玉萍找了不少刘家的人取证。他也不满意她这么做,听马永昌一说觉得理亏了,很有些尴尬,当下没说话。听了吴玉萍的反驳以后,才理直气壮起来:“我们工作组普遍接近群众是应该的,我们不能分谁是马家谁是刘家,都是基本群众,为什么刘家就不能接近?”

    马永昌说:“你们觉得接近谁无所谓,可是有人不这么想。你们去的还有刘国良那个反.

革命的亲戚。谈的什么我们不知道,可是她们有了仗恃嚣张起来了,听说她们还偷偷集会串连。郝组长问我这些事究竟是谁干的,除了他们还有谁?不是让我们追查吗?要追查很快就可以破案,就看你们敢不敢让不让了。”马永昌叫起阵来了。

    “是谁干的你们知道吗?”老郝半信半疑。马永昌说:“这些事我们心里都有个大估摸。祖祖辈辈在这村里,当了这么多年干部,说句笑话吧!谁身上长多少虱子,一顿吃几碗干饭,心里都清清楚楚,这点事还不是心里装着?要真想追查,我马上就可以把人抓来。”马永昌得意洋洋。

    老郝知道他要动手就准是抓刘家的人了:“光估摸不行,要调查研究,要有证据,凭怀疑随便抓人是不行的。”马永昌说:“在农村可不比在机关,什么一丁一卯地要求,就什么事也别想办。要让我们破案三五天准能弄清楚,要是这也不许那也不准,我们可就没法了。”半天没说话的治保主任说话了:“要是这样,我们也没法保证以后这种事不再发生。”这简直是威胁。

    老郝也听出了这种话的味道,可是又不能斥责人家,因为还得和他们商量着解决这件事啊!只好哑巴吃黄连苦在心里,装作没听出来一样:“你们说是刘家那些人干的,既然他们觉得我们接近他有了仗恃,他们还糟害工作组干什么呢?”老郝觉得这是从逻辑上给马永昌出了一道难题。

    “嘿!这话说的。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故意给村里找事啦!你刚才不是问我们为什么村里这么乱吗?这正是他们的目的,给我马永昌脸上抹黑,上眼药啊!”老郝没想到自己的难题没难住马永昌,他却在这儿等着。便只好退一步:“除了刘家故意捣乱这一条以外,你们想想这些事是不是还有另外的可能呢?”

    “我的郝组长!别再犹豫了。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哪有那么多的另外可能?我说句大话放着:只有这一个可能,你放手交给我,最后要不是这个结果我把脑袋输给你。再不下决心,我可就没办法了。”马永昌捶胸顿足,态度十分诚恳,半是祈求,半是威胁。

    吴玉萍看到他们步步紧逼,老郝一再退让,就是逼着工作组抓刘家的人。要抓谁她心里也是清楚的,准是给她提供情况的人,她再不能沉默了。这样僵持下去,不仅没个结果,老郝还可能上当。便鼓了鼓勇气,他们不是点我吗,我也该敲敲他们了:“马支书,自古官断十条路。现在还没有一点眉目,只凭着一点怀疑,就断定只有一个可能要抓人,这不好吧?从翻我们东西的情况看,是企图找案卷材料。是不是村里有人不满意这件事瞒着你……”这话有点犹犹豫豫,故意说得很慢,一边说一边查看着马永昌的脸色。她想这话已点明了,是村里班子里有人捣鬼。虽然把他择了出去,他心里明白也会惊慌的。

    “案卷,什么案卷?”马永昌却故意装糊涂。吴玉萍万万没想到马永昌这样沉着。

     老郝一看这事说露了,便解释说:“是这样,村里有人问起刘国良的事,我们不清楚,便把案卷要来,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问题,今天就把卷送回去,没别的意思。”

    “啊!还有这回事啦!那你们不早说。”马永昌如大梦初醒似的说,“这就更清楚了,准是刘家的人干的。吴同志的意思是怀疑干部里有人捣鬼?”他哈哈大笑,“刘国良的问题在我们心里装着,材料、证据也是大队整理上报公社的,你说我们要那些材料干什么?再说了,这案子是公社、县里定案的,只要是领导们来了,谁爱看谁看,我们怕啥?正是刘家的人,整天想告状想翻案,他们削尖了脑袋想打听档案里有什么证据,是谁揭发的。就是打听不着。他们的告状信都转到公社了我也看了,都是给刘国良丑表功,说的问题驴唇不对马嘴。你说上级还能相信他们?现在知道档案在你们手里,还不是拼命地想弄到手,你们说这偷档案的不是他们是谁?”他故作惊恐地大声说,“档案是不是偷走了?让他们偷走那可是个大问题呀!”

    马永昌说得头头是道,老郝也没词儿了,只是慢吞吞地说:“档案倒是没偷走。我们打算吃完饭就送公社。”他也说了个假话,给工作组打了个圆场。吴玉萍看到马永昌这种狡猾奸诈的表演,肚子里气得鼓鼓的,觉得既然捅了这个蚂蜂窝,就不能再让他演戏欺骗大家了,可是说话态度还是缓和的:“马支书!这档案刚拿来,一般老百姓怎么就知道了呢?”她觉得这个问题马永昌不好辩解了吧?

    “哎!吴同志你这话可就不对了。”马永昌把脸一变,怒气冲冲地说,“你是说这事儿是村里干部们干的呗?你们当领导的说话更要负责任。说我们随便怀疑人不对,你怀疑村里干部们有啥根据?你是觉得我在公社里有熟人是不是?不错,我有很多熟人。可是这事儿他们也犯不着给我通风报信啦!刘家县里公社里也有很多熟人,要不凭啥刘国良刚复员回来就当上了支部副书记?没熟人行吗?”马永昌越说越激动,说着说着在屋里走起遛来,简直像是高级领导似的教训起吴玉萍来,“我听说吴同志有文化理论高,可是农村这事儿你还不了解,可比机关复杂多了。你对农村不太了解我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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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调卷第二天的一大早,吴玉萍她们还没起,成强便来急促地敲门。黎娟说:“啥事,这么急,我们还没起哪!”成强说:“快穿衣报!有急事。”她俩穿好了衣服,黎娟去开门,对成强说:“火上房了?看你风风火火的样子。啥事?”成强一进门便紧张地说:“昨黑夜你们这儿有啥事没有?”这话问得黎娟有点发毛,神经有点紧张:“没有啊?咋的咧?”

     “我们那儿出了事儿。”成强气呼呼地说,“这些王八蛋真不是好东西,搅得我们一黑

夜也没睡好觉。睡着不大会儿,就听见窗户纸沙沙地响。起先还以为是下雨了?坐起来一听不像,是有人扔沙子,一会儿小石头子也上来了,有的还砸到屋里来。我们俩小声说别说话,咱出去抓他个狗日的。我出门一下摔了个屁股蹲儿。郝组长拉起我来说怎么啦?接着他又说:唉呀,啥东西?踩我一脚。我俩拿手电一看,是一大摊稀牛屎。”黎娟不由得笑了起来,立即又觉着不对劲儿,便板起脸来说:“这算什么,别说扔沙子,扔石头我们早都挨过了,你看我头上的疤。”接着又问,“人你们追着了没有?”成强说:“追个屁呀!连个影也没了。”

     叫吃饭了,饭桌上沉默无语。没有每天的说笑声,也没有每天那种风卷落叶狼吞虎咽的咀嚼声。好像每个人都在想着心事,这种沉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吴玉萍小声对老郝说:“你说怎么办?”老郝没回答吴玉萍的问话,却吩咐说:“成强!看看过堂屋有人没?”成强掀开半截门帘摆了摆手:“没有!”老郝这才回答吴玉萍的问题:“吃完饭我找马永昌,这还行?坏人这么猖狂。”成强现在想起来仍然气得咬牙切齿:“你们说这是谁干的呢?逮着他我非整出他稀屎来不可!”黎娟不加考虑地高声说:“那还用问?马永昌手下人干的呗!”

     “喂!小声点。你是喊啥?这事儿可不能乱说。事实弄清以前,还不能下结论。”老郝严厉地警告说。吴玉萍说:“我看这是冲着咱们调卷来的。”老郝不太相信:“不一定吧?这案子公社、县里都定案了,咱看看卷怕什么?”吴玉萍说:“他们心里有鬼,怕露了馅啦!”老郝觉得马永昌对他们这么好,什么工作都支持,他能办这事儿?便说:“这村复杂得很,还难说。”

     吃完饭回到住处,黎娟先进屋,一进屋便喊了起来:“吴姐!你快来看。”吴玉萍一进屋便愣住了。被窝被翻了个乱七八糟,卷宗袋里装的汇报底稿等都扔了出来,弄了个七零八碎。其他笔记本、纸张也扔了一炕。很显然这次搜查就是冲着卷宗来的,幸亏吴玉萍把全部材料带在了身上,他们才没有得逞。

     两人正在发愣,成强又慌慌张张地来了,还没进屋就说:“这些王八羔子真不是东西,把我们的东西都翻了。”黎娟噘着嘴生气地说:“你看看我们这儿!组长还说不能下结论。这么明目张胆地整咱,不是马永昌还有谁?”成强仍然同意组长的意见:“你也先别下结论。你们快收拾收拾,组长说马上开个支部会,问问马永昌。收拾好了,马上去大队。”

     支部会开得紧张而热烈。老郝情绪激动地连着问了马永昌几个为什么?为什么搞了“一打三反”试点以后村里还这么乱?为什么连续发生滋扰搅闹工作组的事件?为什么有人这么大胆子?是什么人干的。他的本意是追查马永昌的责任,暗示他可能参预或是纵容了。

     “你问我村里为什么这么乱?”想不到马永昌却追问、责备起工作组来,“你问问他们大伙儿,工作组没进村发生过什么事吗?你们刚来那几天,不是平安无事吗?我不是批评各位,你们来了也不少天咧!对村里情况还没摸透,不客气地说还没入门。宗族派性在这村是个大问题。我前后在村里当干部多年,是一碗水端平的,总想搞好团结,有人他不这么看,总是想挑起宗族矛盾混水摸鱼。好容易‘一打三反’后安静下来了,可是你们来了却陷入了派性。说是深入群众,却一头扎到刘家的圈子里。有事不依靠支部,不照干部的面,净找了一些什么人?你们心里清楚。”

     谈这几天的情况,多是黎娟说的。老郝和马永昌起初几轮的交锋,吴玉萍也没有插嘴,她知道和这人是谈不出个结果的。现在马永昌明显是冲着她来了,而且把责任全推到她身上,她就不得不说话了。虽然心里气得直打颤,两手也有点哆嗦,但还是尽力抑制住自己,强笑了笑:“马支书说的不是实情吧?你说支部让妇联主任马翠花和我们联系,我们不是天天见面吗?我们还到你家里去过,你还请我们吃了一顿好饭,怎么就是不照干部的面?怎么就不依靠支部了?”

     马永昌看看这一条站不住脚了,马上反驳说:“你们说是深入群众,一头扎到刘家圈子里,这是事实吧?”

    “说我们一头扎到刘家圈子里,马支书有统计?你查查我们是到马家的次数多,还是到刘家的次数多?我们经常是有门就进,不分刘家马家,我没记录但是我觉得去的多是马家,怎么就扎到了刘家圈子里?马支书要是不信,咱可以一家家的去核对一遍。”吴玉萍说得有理有据,论去的人家总数中,确是马家多。把马永昌的嚣张气焰一下打下去了。当然马永昌指的是吴玉萍夜间偷偷找的那几个人。可是这话又说不出口,找的那些人他可能有耳闻,但也不全知道找了谁。其实其中就有两三个马家的人,包括他身边的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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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23(3)
    案卷拿来了,吴玉萍想这案卷一定是厚厚的一本。没想到把一个人打成反.革命,把一个人打死这么简单就了结了,案卷里只有不多的几张纸。

一张是大队革委会写的结论,还有三张纸是证明。令人难以相信的是这三张证明不仅是一个人的笔体,而且文字完全相同,连哪里是逗点哪里是句号都一样。只是最后落的姓名不同。名字后面是浓浓的一个红色大手印,因为颜色太重,已看不出指纹了。

一份是刘国良招供笔录,仍然是写证词的那个人的笔体,有一部分和证词差不多,只是更简单,说刘说“你们(指马支书)都是***,是土匪”。还有一份“医生鉴定”:刘国良死于心脏病,猝死。却连个医生的签名也没有,只是盖了一个公社的公章。

吴玉萍觉得这不是一般的疏忽。人们说是马翠花写的,看来很有可能。只是马翠花清清楚楚人是被打死的,被迫写了鉴定,却不愿担这个责任,所以故意不写名字。村支书也不懂这些手续,当下就混过去了。还有就是结论材料上有两个人签名同意。一个是公社党委副书记,就是在孙村斗孙绍安时参加大会的那个人。另一个人是县斗批改办公室还是公安局的?就不得而知了。这样的案卷怎么就能结案呢?

吴玉萍以前曾抽调到公社帮助搞过专案材料。看过不少各类人的卷宗,也熟悉定案卷宗应该具备哪些程序,哪些材料可作为定案的依据。像这样简单的案卷真还没见过,这是仓促作假临时拼凑的,作假的手段也很不高明,显然没经过专门部门审定。

吴玉萍查阅了自己的记录本,打证的三个人都是当时毒打刘国良的打手,他们的证明怎能令人相信呢!看了案卷以后,吴玉萍信心十足非常高兴。觉得这回事情简单了,这件冤案很快就能平反。和她们调查的那些有力的证据比起来,这样的材料怎么能站得住脚呢?她迅速把材料一字不少地全抄了一遍。而且还加了一份小心,把卷宗材料和抄件全带在了身上。卷宗的牛皮纸袋子不好带,她便把给公社汇报的草稿装在了里边,留在了家里。

[发表时间:2015/2/4 14:4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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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23(2)
    “打击反.革命的工作结束了,还发生今天这种事,这能让人放心吗?翠花同志,你是个明白人,这要上上纲,往高里一强调,不就是反.革命活动吗?”吴玉萍觉得不能不给马永昌这些人提个醒儿,可是也不能吓着他们,那样他们可能更疯狂,惹起更多麻烦,便又把话往回收了收:“当然,不是说这些人就是反.革命,我们不会无限上纲,有些人可能是对我们有啥误会。斗批改任务很多,就是不搞‘一打三反’了,最后还要整党,整顿健全领导班子,哪样工作我们都必须接触群众,听取群众意见。现在我们到群众家串串门,都遭人暗害,就算是对我们有误会,你看,这些人是不是也太过分了?连工作组的安全都不能保证,能说‘一打三反’搞好了吗?能说班子整顿好了吗?我们对县委还要有个交待呀!”

    吴玉萍把马翠花说得脸上一红一白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她早就觉得村里有些事是做得太过分了,可是自己不敢说。马翠花回去,当夜就找到马永昌家里,把这一夜发生的一切全说了。她事先不知道村里采取这些威胁的手段,但她知道这一定是村里搞的,村里不布置,没人敢这么干。所以最后就大着胆子说:“我觉着不能让这些人这么干了,得保证工作组的安全。”马永昌把脸一板,不高兴地说:“让你看住她们,你看不住才闹成这样。不给她们点颜色看看,能治住她们吗?”

    吴玉萍见村里对工作组采取了措施,便和黎娟商量赶快转移证据,让黎娟回家,把血衣和调查取来的证词都交给她母亲保管。郝组长和成强回来了。吴玉萍向郝组长汇报了查证刘国良一案的情况,说从调查的情况和取得的证据看,刘国良一案确是冤案,而且现在已到手的证据,基本可以定案。

    老郝先是一惊,看看吴玉萍,又看看黎娟,怀疑的眼睛,不断在她俩身上逡巡。觉得我才走了几天啊!这个村情况这么复杂,你们就把情况搞清了?还拿到了重要证据?捅了这个蚂蜂窝,我们在村里还怎么工作?老郝过去说话还是比较痛快的,今天却有些犹犹豫豫,很长时间没说话。他慢慢腾腾地卷了棵烟,又低着头抽了几口,才抬起头来,看看她俩说:“这几天你们做了很多工作,为今后搞清这件事打下了一个很好的基础。可是我走的时候不是说顺便了解点情况可以,先别动这个案子吗?我看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以后再说。不能让这事把咱们陷住,闹得咱们拔不出腿来,先了解了解面上的情况。”

    吴玉萍对老郝的反对并不感到意外。知道老郝不愿意惹这个麻烦。可是现在已经搞到这个程度,停下来只会坏事。便说:“我看现在是事不宜迟,迟则生变。不仅是影响以后对这个冤案的查证,影响我们的整个工作,更重要的是会给提供情况的群众带来灾难。”

    “我们还得依靠党支部开展工作,不能捅这个蚂蜂窝。”老郝不同意。吴玉萍说:“现在我们拿到了基本可以定案的证据,事实真相大白,已经不是什么蚂蜂窝。即便是个蚂蜂窝,也已经捅了,只有趁热打铁,不然只有等着挨蜇了。而且这样的支部还怎么依靠呢?”这些年吴玉萍对啥事很少表示自己的意见,今天算是个例外,她觉得没有退路了,不能把那些群众推入火坑。

    “那你说怎么办?我的意见是在村里不能再继续调查了。”老郝因为他没有切身体验,对马永昌的恶劣行径认识不足。吴玉萍看看再坚持两人就闹僵了,对工作不利。便也退了一步,和老郝商量:“在村里暂时不调查也好。是不是和公社说说要刘国良案卷看看?就说村里有的群众有些反映,我们解释不了,看看案卷了解了解情况,你看行吗?”

    看到吴玉萍那么客气地商量,老郝倒有些奇怪。觉得这有什么?这不是很正常吗?便说:“行吧!过一两天我到公社开会去,和他们说说把案卷调来。”

    调卷,这是个关键。因为他们为平反提供的情况和证据已收集差不多了。急需了解的是卷里怎么说的,定案有什么依据。以前调查都是秘密进行的,马永昌知道了解这事儿可是并不知底,调卷这案子就算公开了。

    原来吴玉萍以为老郝可能不同意,想不到他这么痛快就答应了,所以吴玉萍非常高兴。老郝正为可能闹僵犯难,看到吴玉萍高兴他也很满意。于是几个人都高高兴兴地计划开了这几天的工作安排和分工。

    老郝走了的那些天,马永昌根本不照工作组的面。有时碰见了,也是冷着一副面孔。老郝一回来马永昌可勤快了,整天围着老郝转。饭吃得也好了,可能都挑着那富裕人家派的,又特别嘱咐了。每天中午不是烙饼鸡蛋汤,就是秫米豆干饭粉条炖豆腐。吃得个成强整天乐乐呵呵的,说这个马永昌对咱们还不错嘛。黎娟不高兴地说:“这是郝组长来了他才老实了,你们没来那几天,可把人治苦了。”

    这种争论说得老郝心里美滋滋的,他觉得咋说女的就是压不住茬。独有吴玉萍担着一份心,她觉得这事儿不会就这么轻轻松松地了结,总有一天还会爆发的。所以不管是吃饭还是出门,总是背着她那挎包,一会儿也不离身。因为那里面装着她记的材料,虽然人名她都用暗号或密语写了,可那些事也是暴露不得呀!老郝看了很不以为然,说:“你老背着个那个干啥?也不嫌累赘?咱都在村里,还能有啥事?”吴玉萍笑笑说:“还是小心点好。”
[发表时间:2013/9/27 11: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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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23(1)
    刘大娘说完以后,倒是吴玉萍感到疑惑了:“大娘!你没在现场,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是村里人的传说吧!靠得住吗?”没有证据的事,她不敢轻易相信。大娘说:“闺女,别担心,大娘说的都是实情,我没见,有人见了,他们里头的人也有好人哪!因为气愤,和仨亲的俩好的说了,慢慢传出来了。老族长被关到县看守所了,家里托了人给他送衣服送烟去,老族长也偷偷和家人说了,他昏过去以后又缓过来了,打刘国良的事他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大气也不敢出,在一旁装死。”大娘又凑到吴玉萍跟前小声说:“有人还试探过傻小子:愣小儿,你是使那么大劲儿干啥?人家都说你把国良捂死了。他把脖子一歪:那怨我?我咋知道捂了那么一会儿人就死了。你看这不是真的?”吴玉萍说:“大娘!我得找一些人,让他们出个证,你看能行吗?”大娘说:“傻小子你可不能找,你们要找他准得告诉马永昌。有的人我说说能行,我儿媳妇有个拐弯的亲戚,就是他们那里头的人。也看不惯,我们托外村他的亲戚问过他,他都说了。还说将来要真有人管,他就敢作证,可是在本村他不敢说。”

    吴玉萍这回心里有底了,便说:“大娘!事不宜迟,晚了就可能坏事。这样吧,你老做做他们的工作,谁能说,明天晚上我来,你把人叫你家来,我找他们谈谈。”大娘说:“在我家可不行,这样吧,我有个侄媳妇在村西头村边上,你们吃完饭装着到村外溜弯儿,天一黑瞅着没人上她家去。让我侄媳妇给你叫人。我就不去了。”吴玉萍高兴地说:“这样好。我叫上黎娟一块去,她听着将来也算多一个证人。”

    吴玉萍有过做地下工作的经验,想不到现在当了响当当的斗批改工作组,还得偷偷摸摸地利用过去的那些经验。不过她也很高兴,觉得这一切大娘想得很周到,不会出什么差错的。她哪里知道,这种秘密工作只进行了两个晚上,第三天晚上就被村里盯上了。

    她和黎娟了解完情况已经夜里十一点了,她们觉得农村睡得早,街里不会再有人了。即便如此,在回住处的路上,两人还是不敢说话,尽管天黑路不平,也不打手电,只悄悄摸索着走路。回到家门,心里才舒了一口气,觉得这一天算是又平安度过了。开开栅栏门以后,见她们屋里点着灯,心里才有点发惊!这么晚了,谁还在我们屋里?干什么?

    马翠花从屋里出来了,又是惊喜又是埋怨地说:“你们可回来了!我等了你们一晚上,可揪心了。这是上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只是怕惊醒房东大娘,说话的声音很低,是凑到她们跟前才说的。吴玉萍一边往屋里走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上一个老乡家里聊天,聊晚了。”马翠花仍然小声说:“以后可别这么晚回来,让人不放心啊!”黎娟说:“没事吧!这么晚,街里也没人了。”

    黎娟的话刚落音,外面就有人朝她们扔开了石子,满把的碎石子飞过来,像下雨一样打在她们身上。黎娟急了,喊叫说:“你们干什么?”然后推了吴玉萍一把,意思是让她快进屋,自己却迎着栅栏门走去,继续喊道,“什么兔崽子王八蛋,上这儿捣蛋来了?有种的你们等着……”话还没说完,几个大石块又向她砸来,有一块带尖的石子,正砸在她的额头上,顿时鲜血直流,她用手按住伤口追了出去,大声喊叫着,“狗崽子们你们等着!”马翠花也帮着喊叫:“你们干什么?”但并不去追。

    吴玉萍见黎娟用手捂着头追了出去,知道她是被砸伤了,便也气愤地返身追了出去。等她们到了街上,早已不见人影了。进屋一看,血流基本止住了,不过伤口不小。吴玉萍赶紧从自己挎包里找出纱布红药水,给黎娟包扎。马翠花说:“吴大姐带的还真全,包扎的也够麻利的。你过去学过?”吴玉萍说:“咳!下乡劳动经常伤了手脚,碰了这儿那儿的,都是自己包扎,练出来了。”

    马翠花含着眼泪说:“大姐!是我们对不起你们呀!你看这伙王八蛋,竟想对你们下黑手。”吴玉萍知道马翠花是负责监视她们的,但看得出来,她的心肠并不坏,是善良农民,是自己的姐妹。觉得借这个机会,应该做做她的工作。当然一下不能往深里说,但总应该让她明白个是非:“咳!也怨不得他们。我们和他们一无仇二无冤,深更半夜的害我们干啥?他们也是身不由己,是有人不愿意让我们在村里呆呀!”

    话说得很含糊,不过马翠花心里明白这话指的是谁,可是她觉得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这个吴大姐可真不好惹,啥事都让人家看透了,说话又在情在理,让人不好反驳。一时没话可说,只是惊异地看着吴玉萍。愣了一会儿才说:“不管有人愿意不愿意,你们是上级派下来的,谁也咋着不了。你们尽管在这儿住着,有啥难处和我说,我看不会出啥事儿。大姐!有句实话和你说,这村复杂,过去的事儿,都是县里、公社定下的,你们就别打听了。”

    马翠花把话挑明了,这回是吴玉萍承认也不好不承认也不好了。她想了想才十分沉着地说:“谢谢你给我们提个醒儿,原来是为这个呀!我们来搞斗批改,任务本来就很多,现在又加了一个‘一打三反’……”一提到“一打三反”,没等吴玉萍说完,马翠花便赶紧接了过去:“这村‘一打三反’已经搞完了,是公社的试点,搞得早,搞出的反.革命一个被县里抓走了,有一个没等县里抓得急病死了。这一切都结束了。”
[发表时间:2013/9/27 11:0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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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22(3)
    马永昌深知刘国良这小子有主见,别看年轻,心里道道多,主意真着呢!跑出去可真是村里一个祸害。可是仍然觉得随便抓一个村里主要干部不合适,心中有些犹犹豫豫:要不先把他看起来?还没等马永昌拿定主意,他兄弟治保主任便说:“走!把这小子弄来!”几个打手跟着走了。

    刘国良还真是想着连夜上县里告状。穿好了一身整齐的旧军装,还准备了几件衣服,带上了干粮,正准备上路,几个人破门而入,不容分说上去就把刘国良捆了起来,刘国良的老娘、媳妇、孩子哭成一团,一个劲地求情也无济于事。刘国良对老娘说:“娘!不用求他们,儿子问心无愧,他们才是反.革命,是土匪,求他们也没用。”

    刘国良被带走了,他知道这伙人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不甘心被他们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秘密地关押起来,所以一出门便高声大喊:“乡亲们听着:我是刘国良,马永昌一伙把我抓走了,刘家老族长要被他们打死了,我们要死了,你们可要为我们报仇啊!村里再也不能让马永昌一伙儿糟害百姓了。”

    刘国良的喊叫,惊动了乡亲们,许多人都在夜梦中被惊醒,各处陆续传来了吱吱呀呀的开门声,人们披衣到街上侧耳细听,交头接耳地议论。街上也有不少人在走动,原来不只是刘国良挨打的喊叫惊动了人,打老族长时的响动也让许多人知道了,不少人早就睡不着了,偷偷奔走相告。刘国良的妻子,也找到刘家的人设法搭救,大队的院子只是不到一人高的土墙头,正房里是玻璃窗户,屋里灯火通明,不少人趴在墙头上偷看,不仅喊声听得十分真切,就是里边打人的情况也看得清清楚楚。

    马永昌知道刘国良这小子犟性,但还不清楚他是这样刚强。不论如何严刑拷打,他就是不屈服,而且大声喊叫。马永昌怕全村人都听见,便慌忙地把墙上挂的一件棉军大衣扔过去:“堵上他的嘴,不许他出声。”有人怕他咬手,有人不忍心下毒手,都在愣着,最后有个愣小子把棉大衣往刘国良头上一蒙,用一只腿跪着压住他的胸脯,双手紧紧按住刘国良的脑袋。

    这愣小子有点缺魂儿,长得又秃又麻,眼睛还有点不得劲儿,快三十岁的人了,也说不上个媳妇,是个媳妇迷。谁要说我给你说个媳妇吧,你让他干啥就干啥,是村里有名的二百五。这小子有个愣劲儿,一般人不是他的对手,他又有个不要命的二百五劲儿,俗话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所以平时谁也不敢惹他,就是这样一个二百五,马永昌却让他在大队部工作,每天记十分工,还答应干好了将来给他说个媳妇。大队里平时没多少活,马永昌让他上大队的目的,还是看上了他打人敢下黑手,需要的时候可以替你玩命,像今天这情况,正是用得着他的时候。

   傻小子紧紧按着,刘国良的身子却不住地扭动,两腿也使劲踢蹬,他越踢蹬,傻小子按得越使劲。刘国良嘴里虽然还喔噜喔噜地想喊叫,但是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人们不住地乱打,正在打的劲头上,谁也没注意刘国良的变化。等了一会儿,有人才发现他一动不动了,吓得住了手。见有人住手,人们这才发现了问题,也都不打了。那个傻小子还在紧紧地按着刘国良的嘴,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傻小子,你还不撒手。”有人抻开了棉大衣,把手伸到刘国良的鼻子嘴跟前,已经没气了。

    大家都吃惊地看着马永昌,马永昌一时也愣神了,可是又一想一个年轻人,不会这么不禁折腾吧?看到人们有些惊慌,便又若无其事地吩咐说:“愣着干什么?傻小子,端盆凉水来,让他清醒清醒。”

    几盆水泼在了刘国良的头上,不见一点活动气儿,人们都知道这人完了。马永昌板着脸没有说话,只是倒背着手慢慢围着刘国良转圈儿。一边转游一边不时地踢踢他的脑袋,踢踢他的屁股,踢踢他的脚,还是没有一点儿活动气儿。最后他确定刘国良是真的死了,便又安安稳稳地坐在了椅子上命令说:“傻小子,去,给我把马翠花叫来!”

    马翠花惊惊慌慌地来了,不知这深更半夜的发生了什么事情,叫她干什么。她进屋以后,马永昌仍然安详地坐在椅子上,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不禁折腾,捅了他几拳几脚就这个样了,主要是这小子气性太大,自己又喊又叫闹腾的。你看什么病能来得这么快?”马翠花吃惊地看了看众人,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哪是几拳几脚的事儿?可是她敢说什么?她定了定神儿:“心脏病,猝死!”马永昌乐了:“对!对!就是这个病,心脏病。”他说不上那个猝死来,便说:“还有个啥死。给她拿张纸写个证明:就说经检查刘国良死于心脏病,还有那个啥死。写上你的名字,按上手印。”

   马翠花去了以后,马永昌又叫人拿来几张纸,和他二兄弟说:“咱得给他留下个口供啊!”治保主任说:“那好办。就写他反对‘一打三反’,反对抓了刘家的老族长,还说点什么‘一打三反’是狗屁!文化大革命是瞎折腾,我就是反对‘文革’,反对毛主席。对!最后还得按上他一个手印。”
[发表时间:2013/9/27 11:0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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