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试只要下得去手,整人谁都会。”白刚看他要动手,马上说,“不分大江大河和小河沟。我相信你们只要愿意,转眼之间就可以让我皮开肉绽。可是毛主席说办案要重证据重调查研究,严禁逼供信,靠打破不了案。”白刚很担心,知道这些人很可能动刑的,所以他孤注一掷不管他们爱听不爱听,也要千方百计避免那种结局。这些人虽然口头上说要听毛主席的话,行动起来根本不考虑政策,还是相信他们的经验,迷信逼供信。但是他又不能不引用毛主席的话争取时间,给他们一个思考的机会。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们!不做调查研究还找不到你头上。我们早研究多少遍了,作案的就是你!”冷股长显然被激怒了。白刚故作惊讶地说:“为什么?”冷股长说:“他打过你,审问过你,你恨他。”
“那最多只能说有作案动机。”白刚说,“就假定我有作案动机,也得要有作案的条件才行。”冷股长奇怪地说:“你们几个商量好把他骗到河套沙滩里打一顿埋了,连根绳子都不用,还要什么条件?”
“时间!”白刚最怕他们不容他说话便动手。现在既然已经争取了时间,而且把话头引入了关键问题,心里就踏实多了,所以十分镇静,“作案的时间。我从家就是坐头一船去河北,得一个多小时,走到河滩里的柳树棵子,又得一个小时,作了案回来就算在渡口一船不等,到家也得四个多小时,打人,埋人,顶少也得个十分二十分的吧?没有四五个小时是回不到家的。这样只要了解一下在那些日子,尤其是出事的那天,我是不是请过假,旷过工就行了。不用各位费心劳力地动手,只要到村里随便问问哪个干部、社员,就会清楚的。这由不得我瞎说,也由不得别人瞎说。”最后这一句话,他说得很慢,一字一板,语义双关,表面上是说调查时别人不会瞎说。实际上又是说给审问的人听的:你们就是打出口供来,没有作案时间,那最后也是不能算数。说完了这一席话,心里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他觉得这是铁证,对方是没法反驳的。
白刚觉得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却被对方一句话就给推.翻了。“你骗谁呀?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三绕两绕地就上你的圈套?”冷股长讥讽地笑了笑,然后把桌子一拍,“哼!我们早知道你诡计多端,老谋深算,作案以前就把这一套理由琢磨好了,不会自己动手。你们有个集团,说!谁是你的同伙?”小个子马上又立起来喊叫说:“我知道不给你点厉害的,你是不会交待的。”马上过来就要打人,冷股长偷偷抻了他裤子一把,这才改口说:“不老实交待你是过不去的。”
这是从何说起?白刚一颗刚刚落下去的心重又悬了起来,如坠五里云雾之中,这简直成了天方夜谭了,怎么随便就可以说你有个集团呢?这就能令人相信?可是他马上想到在省里他还是共.产党员,不是随便说是个反党集团就一下双开除并成了一个劳改犯吗?现在成了阶级敌人,还不是要说你是什么就是什么吗?想到这里,真觉得可怕。可是也不能不作辩驳:“毫无根据,怎么就能说我有个集团?”
“哼!没根据?你们在大集上闹事的那一天就露马脚了。”冷股长冷笑说,“你大喊大叫地吵闹,他们在人群里就公开叫嚷要收拾他,报复他。说!有没有这事儿?”白刚愣了,想不到这里又横生枝节:“有啊!”冷股长说:“有,为什么刚才隐瞒不说?”
“因为这事儿和我无关。”冷股长狞笑一声,“无关?恰恰是关键吧!说!他们是谁?”
“我根本不认识他们!”白刚有些慌乱了。觉得这样胡乱联系如何得了?现在旁边被打得鬼哭狼嚎的是不是就是这些嫌疑犯?
“说得轻巧,不认识你们就结成一伙,互相配合?”冷股长说,“不老老实实交待你是过不去的,不要幻想蒙混过关。”白刚说:“我没那种幻想。”冷股长说:“没有幻想就好。说,你都有什么亲戚,他们家里有什么人?”
“只有一个姐姐,没儿没女。”冷股长怀疑了:“是真的吗?说瞎话可有你好受的。”白刚说:“这一调查就清楚了,我还能瞎说?”冷股长说:“你在外村有朋友吗?”白刚说:“没有。”冷股长说:“在县里你们一起劳改过的人有几个?”白刚说:“就是我们一起回来的那两个。”冷股长说:“他们叫什么?”
白刚说完以后,冷股长给了他几张纸,让他下去以后把他说的情况和他的亲戚、朋友、亲属中的男人,一起劳改过的人全都写清楚。然后又警告他不要心存幻想,认真考虑问题,便把他关了起来。
白刚写完以后,两三天没有审问他,看来他们可能是按他写的那些人调查去了。白刚心里很坦然,觉得只要他们调查就好办,到村里到亲戚家一问就清楚了。只是不知那两个劳改的同伴现在怎么样了。甄有福倒不怕,病病殃殃的,是不是活着都成问题。那陆永安就很难说了,他生性倔犟,对现实不满,不会规规矩矩,可能和队里闹得不好。如果他有什么事,很可能受怀疑,而且我们在赶集时也见过面。不过我们俩除此之外,根本没有任何来往,两边队里的人都会证明的。总不能毫无根据就长期扣押人吧!所以他觉得很快就可以回家的。